他拿出纸张和笔,给周尽欣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夹了两百块钱进去。然后又写了一封请辞的信给岑老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匆匆出门了。
外头天已经大亮了,他出门之前看了下时间,其实还不到七点。他赶去了周尽欣的学校,找到周尽欣的老师,请她把信交给妹妹。然后又拐去畔糊茶楼,把信从门板的缝隙间塞了进去。
做完这两件事后,他坐着黄包车赶去了火车站。
昨夜做了那么荒唐的事,又喝了那么多酒,他的脑子到现在都是昏的。以至于到了火车站后,站在售票窗口前还没想好能去哪里。
售票窗口的木格子后面是一张不耐烦的脸,售票员的声音尖锐,说话的时候还拿桌板拍了拍桌面:“没想好就让开慢慢想,后面人还排着呢。”
他转头一看,后面有八九个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只好让开了,又到队伍的尾巴去排队。
他是在北平出生和长大的,但他爹的老家是西南的一个小县城。具体位置没有提过,只知道以前发过大水,都淹的差不多了。他爹在那时成为了孤儿,跟着一个戏班子一路来到了北平才扎了根。
至于他娘则是上海人,但也没跟他们兄妹提起过上海那边的亲人,似乎很忌讳的样子。
所以周家是没什么亲戚的,至少在周尽欢的记忆里,他们家逢年过节都是四个人,从来没有串过亲戚。
眼下突然要离开北平了,他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周尽欣人还在这,他也不能走远。他又想到蒋文邺,不过蒋文邺还有一个月就要去南京成亲了,他也不可能现在再去骚扰人家。
眼看着队伍又渐渐缩短了,他颓丧的低下头去,正想着要不随便去个地方得了,就听到前面买票的人说来三张去天津的站票。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人把钱递进小窗口,换了三张到天津的火车票。那人核对了票面没有问题就走了,轮到他的时候,售票员又是一副不耐烦的嘴脸:“想好去哪了没?”
周尽欢鬼使神差的点着头,买了一张去天津的坐票。他本想省点钱买站票的,但是腰一直很酸,他害怕昨晚的事会又伤到腰了,也就不敢轻视。拿了票走到候车大厅,找了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
他的车票是8点半发车的,现在距离发车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他看着那张车票,脑海中想的全都是在天津的时候和霍恒发生的事。
那一段旅程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却是他这两年多来过的最轻松快乐的日子了。只是回来才没几天,这一切就都天翻地覆了。
那个让他重拾期待的男人居然是霍丞的弟弟,是别的女人的未婚夫,甚至还是别人孩子的爹!
哪怕霍恒不是故意骗他瞒他的,他也没有办法接受。
他低下头去,把脸埋进了掌心里,掌心很快就被失控的泪水浸湿了。他不敢把头抬起来,直到听到了车站广播喊上车了,他才匆忙的擦去泪水,拿起行李进闸了。
上一次去天津的时候他的身边有霍恒陪着,他的行李霍恒提着,他上车的时候霍恒会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甚至在前面帮他开路,帮他看身边拥挤的人潮会不会撞到他的腰。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护着他了。他随着拥挤的人流上了火车,等到找到自己的位置时,腰已经酸的开始痛了。
他不敢大意,小心的在位置上坐下了。好在他的位置是临窗的,坐下以后就不必担心走道上拿着行李来去的人了。
等到火车的汽笛声响彻车站上空时,他感觉到车轮一震,终于缓缓的行驶了起来。
他盯着长长的月台,上面站了不少来送行的人。而他对面坐着的一个姑娘就频频用手帕抹着眼泪,朝月台上挥手。
他不知道来送这姑娘的是什么人,是亲人朋友还是恋人。但他有点羡慕这个姑娘可以坦然的哭出来,坦然的表现出不舍。
他也有妹妹,从家里出事以后他们两兄妹就没有再分开过了,现在他却因为做错了事需要逃离,不得不暂时跟妹妹分开。虽说妹妹都住在学校,安全问题不必担心,可他心里却满是愧疚,也不知道妹妹看到了信会不会着急。等到了天津以后,他得先打去学校给妹妹报个平安。
担心完了周尽欣,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霍恒。
刚才离开饭店的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个不可告人的地方缓缓的流了出来。回到家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羞愧的无地自容。
想到昨晚的温存有多快乐,他现在感受到的孤独和绝望就有多深。就这么匆忙的去了天津,他根本不知道可以待在哪里,可以做什么。那个城市有好几个地方都留有他和霍恒愉快的回忆,他为什么要选择那个地方去逃避?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却感觉到眼眶又一次要烫起来了,只好逼着自己不要去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下。
他昨晚就睡了三四个小时,现在一放松下来就困了,很快就睡着了,到了天津站都没醒,还是坐对面的那位姑娘叫醒他的。
周尽欢谢过对方,跟着人群下了车,拐出了天津站后,他望着左右两边宽阔却陌生的道路,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他身上的五百多块钱给了妹妹两百,又买了火车票,只剩下两百多了,得紧着花。他想着不能住旅馆那么奢侈,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可以提供住宿的活儿。而且他的腰经过刚才三个多小时的火车颠簸,已经越来越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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