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男子身形颀长,一身绯色官袍,掀起衣摆,垂首下跪。
皇帝上前两步,将他虚扶起来,“爱卿免礼。”
男人不卑不亢,微微垂首,“谢陛下,不知今日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皇帝不提正事,上下看他,感慨了一句,“宋卿与从前大有不同。”
也许几乎没有人记得了,从前的宋和玉乃是荆安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什么狗嫌人憎的事情都做全了,他父亲和祖父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就是对这个嫡次子无可奈何。
后来宋和玉的兄长和父亲战死沙场,祖父听闻二人死讯,没能缓过来,当场就去了,家里一下子走了叁个至亲,年幼的他披麻戴孝,在战场上厮杀,最终为父兄报了仇,大捷,外敌不敢再犯,他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似从前那般轻浮,变的稳重、寡言了起来。
谁能想到被皇帝委以重任,更是皇帝亲近信任的近臣的宋和玉,从前有过那样一段时光呢?
“从前的宋和玉,已经同父兄一起葬在沙场上了。”宋和玉拱手。
“你还年轻,莫要用框框条条将自己束缚的太紧,想必他们也想你过的自在一些。”
“谢陛下。”
皇帝安慰完臣子,想到自己的事情,又叹了口气。
“陛下因何事困扰?不知微臣可否分担一二?”
“坐下说,此事说来话长。”皇帝招了招手,“来人,赐座。”
宋和玉谢过圣恩后,坐下。
“宋卿可记得庆宁?”
宋和玉怔了一下,点头。
庆宁公主,秦伊蓝,是皇帝的嫡女,皇帝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皇帝对皇后生下的孩子也是宠爱有加,嫡长子甫一生下来就立了太子,对皇子们皇帝是严加管教,与皇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对来之不易的、与皇后的嫡女,说是宠到了天上也不为过。
宋和玉对秦伊蓝的印象便是四个字——任性妄为,她一手鞭子使的朝臣上下见到她都躲着走,也吩咐家里人别与她冲撞上,可谓是避之不及。
在她十四岁那年,不知怎的对户部左侍郎的嫡长子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之下在叁年前如她所愿嫁给了如今身居大理寺右少卿的尹蕴卓。
仔细想来,这叁年几乎没有她的消息,宴会也少见她出席,着实有些古怪,难道是嫁了人便收了性子?
“宋卿是不是也以为庆宁那丫头嫁了人,为了夫家收敛性子,在家安心的相夫教子?”不等宋和玉回答,皇帝又是一声叹息,“朕曾经也这样认为,初初唤她入宫,她谈及不想因为公主的身份让夫家太有压力,便来往的少了。”
“这两年边关动乱,朝中也风起云涌,朕和皇后无暇顾及她,待朕与皇后回过神来时,才发觉前两年还有书信来往,近一年庆宁却毫无消息。”
皇帝平日里都是言简意赅,直击重点,从未如此长篇大论过,想必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重要,也很令他情绪波动。
宋和玉冷静的想。
“朕便遣人去查了查。”皇帝说到此处,脸上已经出现怒色,“不曾想,尹蕴卓那小儿,竟将庆宁囚禁在尹家在郊外的庄子里,她的心腹丫鬟都被他剔除,只留了些踩地捧高的仆人,来人说……朕的庆宁过得很不好。”
皇帝眼眶泛红,他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哪怕外面把她说的再娇蛮、不讲理,他也清楚他的女儿究竟是怎样的好孩子,任哪个父亲听说自己女儿被夫家如此苛待都会心生怒意。
“与宋卿说实话,朕听见来报时,差点直接下旨问罪尹家,是皇后拦住了朕。”
尹家辅佐了叁朝皇帝,立下不少功劳,培养了许多能人志士,他不能因为女儿就简简单单的治尹蕴卓的罪,轻了不痛不痒没有用,重了又令臣子寒心。
“微臣明白皇上的思虑与苦心,尹家确实不该如此。”
尹家老头儿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宋和玉听的直皱眉,就算他对庆宁公主颇有偏见,也不得不说尹家太不会做人了。
不待见公主,那也可以把人好好的供着,非得苛待她,好似有仇一般,这不是百害而无一利吗?
“你明白就好,不知宋卿可愿为朕做一件事。”
“陛下请吩咐。”
“替朕……把庆宁救出来。”皇帝是想了很久才召见宋和玉的,“既然他们不会好好对待朕的珠宝,那朕便自己呵护。”
此时此刻的皇帝陛下,更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这也是如今朝堂之上的臣子们都敬爱正妻、疼爱子女的风气的由来,因为他们这位陛下便是这样一个在朝堂之上杀伐果断,对中宫却心软呵护的人。
宋和玉领下差事后,在出宫的路上忍不住笑了下。
有这样一位皇帝陛下,是百姓之福。
接下来嘛。
他看了眼手中的东西。
就要去救落难小公主了。
不知道小公主被磋磨成什么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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