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劝慰下,皇帝渐渐宽下心,又在“错在皇后,在何、马两氏,陛下充其量不过娶妻未娶贤罢了”这样的论调下,变得有了信心。
确实如此,如果他能娶个贤妻,有个省心的岳丈,局面何至于此?
皇帝甚至想到曾经赐婚给赵王的那个姑娘,那个年纪很小的小王妃。
便是娶个这样毫无势力却很省心的姑娘,他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吧?皇帝如此想。
想完就开始同情那小王妃,以她的家世出身,赵王不会休弃她,但也注定不会封她为后。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些没怎么认真打听过赵王与王妃之事的人家。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暗中筹谋,暂且分为两派,一派为看上后位的,一派为想拉拢那小王妃,和其一起对抗新后的。
后者比前者要“清醒”些,他们思索着,那小王妃家世虽不显,毕竟在这最为关键的几年间陪着赵王,恐怕很有些分量。
“赵王殿下进京——”通传声从城门口直传递到皇宫正大门。
葛太傅率百官站立在玉石铺就的广场,静静等候。
赵王身披软甲,自城门口御马而来。
紧随其后的有谢秋、常季、常新、卫修等人,个个仪容不凡,看得道路两旁的百姓不禁生起敬慕之心。
看起来,赵王殿下和身边的将士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残暴。
战场上修罗般可怖的谢秋拿起文臣作派,他是赵王身边皮相最为出色的,也是最会骗人的。
赵王身边人都深知,宁可触怒王爷的冷脸,也不要轻易去惹谢公子的笑颜。
毕竟两者的死法有区别,嗯,区别就在于死得明白和不明白。
看到赵王的第一眼,百官呼吸一凛。
几年未见,赵王殿下气势更盛了,难以捉摸。
倘若说以前随时都含剑锋,让人不敢靠近,如今是将锋芒都深藏于内,却有种深渊如海的磅礴之感。
葛太傅对他微不可见颔首,领百官行走在其身后。
走到一半,赵王迈过一道门槛时,百官中突然冲出一人,高喊“我杀了你这篡位的狗贼!”朝赵王冲去。
匕首在阳光下闪着粼粼之光。
赵王眉头微凝,侧身躲过一击,抬脚朝其背部猛得踹去,瞬间拔剑抹了这人脖颈。
颈血喷溅,足有丈高。
四溅的血如淅沥小雨,叫离得近的人不免都染上血色,百官队伍中出现嘈杂声。
赵王看也不看那尸体一眼,扫过百官,“还有何人?尽管来。”
无人敢与他对视。
静候了片刻,没人站出来,赵王缓缓收剑,道:“安葬此人。”
大步迈入金銮殿。
殿中仍有三两臣子,其上拥护的,是穿戴好天子朝服的皇帝。
皇帝面上平静,冕旒却在不可避免地摇晃。
他在畏惧。
“陛下——”葛太傅站出来,叫了这么一声,以作暗示。
第一声,皇帝充耳不闻。
第二声,赵王拔步缓缓上阶。
葛太傅唤的第三声,赵王抽出长剑,剑身犹有血光,离皇帝不过三步之遥。
皇帝腾得站起,挤出笑容,“赵王来了……”
赵王停步,“我以为,陛下早知此事。”
“自然是早知的,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你我同胞兄弟,何必如此生疏?”皇帝有心去揽赵王的肩,惧于那柄未收回的血剑,终究没有动作。
葛太傅微笑,“陛下,叙旧可等日后,先将您的圣旨拿出来罢。”
皇帝笑容僵住,半晌不情不愿取出圣旨,交给內侍。
他麻木道出早就被葛太傅他们定好的话,“朕即位来内政不理、外事不通,以田伤民,以致民怨四起,实非明君所为。今有朕弟赵王……”
这是一道退位诏书,另有一道传位诏书,前后宣读。
赵王面色不动,得到这个皇位是早有预料之事,他实在没什么可激动的。
皇帝停下时,他问:“可说完了?”
皇帝愣住,“……说完了。”
赵王颔首,提起皇帝衣领就往外走,将其吓了一大跳,双脚拖地不住挣扎,“赵王,皇弟,你可不能毁诺!朕是亲自退位给你的,你不能杀朕!……”
葛太傅脚步一移,拦住了欲前去解救皇帝的大臣,“放心,赵王不会动他。”
其余人面面相觑,奈何葛太傅是领头人,只得听了。
皇帝被赵王径直带入宫内设的一处灵堂,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想做什么。
这灵堂其实是皇帝私设的,里面没有供奉先帝,反而供奉了二人共同的兄长,以及太子妃家族近百个亡灵。
赵王冷道:“你便是靠这个,来让自己日日安心?”
皇帝辩解,“什么安心不安心,朕只是心疼皇兄英年早逝,特在宫中破例……啊——”
声音戛然而止,皇帝在赵王剑下,不敢再胡扯。
剑身再进一寸,割破皮肉渗出血来,皇帝失声痛哭,“不错,是朕、是朕为求一己安心才设的,朕怕他们入梦来找朕,没有这个朕不敢安眠……”
“你不配祭奠他们。”赵王剑一挑,皇帝整个人跟着一颤,就见自己半边头发被削成寸,簌簌掉落在地。
他不敢动,生怕一动,下一秒落地的就是自己人头,因此僵在原地半晌,冷汗密密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