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更疑惑,馆主的意思?
馆主什么意思?
仅仅因为女郎常看十一的戏,就要做到这一步?
女郎究竟什么身份,让李氏的仆役都要揣摩心思行事?
说来他从前对十一非打即骂,馆主不会……还要找他算账罢?
想到这,他悚然一惊。“当初馆主留我,便是因为十一,如今十一不在,我也不厚脸皮留下了,在此辞别馆主。”说完,战战兢兢等结果。
馆主无所谓他的去留,淡淡道:“好。”
张生大松了口气,转身离开,那急匆匆的背影,仿似有人追杀他。
馆主找了张信纸写字,许久,放下毫笔,将信纸放在一旁,等待字迹晾干。
信上事无巨细,写了女郎的一言一行。
半个时辰后,十一提着包裹登上牛车,牛车有人驱使,朝城南去。约莫一刻钟,路过大市,耳边传来阵阵吆喝声,十一愣了愣,撩起一侧布幔,看向外头。
一缕橙红日光透过撩起的一角照进在十一脸上,他挡了一下脸,随后慢慢移开。
只见街边一溜的小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此时已是傍晚,青布上的小玩意儿零零散散,所剩无几。
穿着粗布褐衣的男男女女走在街上,偶尔有牛车行驶穿梭,皮鞭高甩至空中,混合着叫嚷声甩下。
鲜活。
鲜亮。
便是世间的模样。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外面的世界了。
抬起头看到的不再是层层叠叠的飞檐峭壁,纷繁复杂的长廊彩画以及凄艳迷离的赤红灯笼。
骤然没了穹宇的遮挡,他仿若从地狱重回人间。
就像,重新活过来了。
可是,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适才他一直守在平乐馆门口,人来来往往,就是没有她。
他在一处幽静的院子落脚,夕阳已经落下,他早早上席,眠于黑沉的夜。
不再有丝竹饶耳,咿呀吊嗓。
也不再有惨声哭嚎,怨声载道。
翌日,天蒙蒙亮,就有早起的村人挑着扁担,走在官道上。
路上碰见同要进城的熟人,便结伴聊起了晋军在亥水击败北狄西凉大军的事。
永和三年,北狄联合西凉,率七十万大军分两股南下,一股突破益州,一路猛攻,到达襄阳郡遭到征西将军宗绍带领的荆州军的强烈抵抗,双方胶着一个月,北狄军知宗绍难缠,留下二十万兵拖住宗绍,其余十五万派去增援负责攻打豫州淮南郡的呼延措部队。
收到消息,晋廷紧急抽调各州甲士到豫州,派林坤出镇豫州,加号镇北将军,都督豫州,徐州二州诸军事,然而林坤无能,被呼延措军打得节节败退,失掉淮南郡。
朝廷震怒,换下林坤,改派刘俞出任镇北将军,刘俞率大军奋力抵抗。
三月后,北狄内乱,负责援助豫州的陵昌太守王简之命其侄王珩带兵偷袭驻扎亥水的西狄侧翼部队,致使侧翼防线崩溃。
刘俞亦趁机率兵,于亥水一步步击退呼延措军,与宗绍周旋的北狄军见大势已去,无奈撤退,晋军大胜。
消息传回朝廷,皇帝朝臣俱大喜过望,现在正拟旨封赏。
乡里人消息不畅,隔了七八日,才从来城里做买卖的商贾口中,得知晋军大胜的消息,不禁喜上眉梢。
打仗的这一年里,郡县官府趁机征加赋税,无数百姓被繁重赋税压得苟延残喘,战争制造大量流民,有的饿死在街道上,无人收尸,腐烂臭气久久不散,有的落草为寇,烧杀抢劫,危害地方,百姓日子非常难过。
“终于打完了,终于熬出头了。”一人道。
“还有得熬。”另一人叹道,“这仗啊,是打不完的。”
“是啊。”众人眉梢的喜瞬间下去。
说着,几人也快走到,拐弯,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往日只有十几名门兵驻守的城门,现在出现百余身披黑甲,满面肃杀,骑着高头大马的甲士。
村人被气势所摄,都面露惊慌,不敢靠近。
过了会,城门大开,几辆马车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百余名甲士牵马跑动,将马车簇拥到中间。
街角村人面前,浩浩荡荡的甲士走过。
一排。
又一排。
咦?
怎么停了?
发生了什么?
“公主——”楠木马车的布幔拉起,绿绮微微后靠,露出不远处驻足的少年,“那不是平乐馆的将军么?”
第3章
公主在陶阳郡停留的一年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平乐坊,是以绿绮很熟悉他,即使他现在的模样跟在舞筵时有些差别,也立刻认出来了。
百姓们骤然看到城门围了那么多甲士,大多是畏惧的,剩下一些胆大的,都满脸好奇,小声跟周围人议论,只有他安安静静地看着。
蓦然,绿绮想起了深冬时节,与漫天飞雪对应的静谧,她觉得他整个人,如同深冬飞雪一般,静谧得让人悲伤。
对视了一瞬,绿绮看到他沉静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绿绮身侧,翘着腿百无聊赖的人,听到她的话,好奇往外看,见一个穿着半旧襦衣的少年,站在爬满青苔的城角。
清晨的白雾浓了些,城角处氤氲一片,少年英挺的脸隐藏在雾气中,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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