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妍笑道:“我就当廷尉大人收了。”她从小就想嫁给一个将军,对萧翊,应当算是一见钟情。
外面下着雨,没法授课,两人吃过茶,雨伞也拿来了,各自离开。
台城雾朦朦的,地面湿润,水洼遍地。
射堂在华林园,萧翊跟着内侍穿过一片片树丛竹篁。
他有些心不在焉,以致于没有发现有人在不远处,目光一直追随他。
直到出了小林,视野明畅,某个瞬间,他余光看到了什么。
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猛地望向不远处的一层楼阁。
楼阁上站着一人,那人穿着灰色襦裙,未施粉黛,身上无一钗环,简朴的打扮,与绮丽楼阁格格不入,她的肤色是许久不见光的苍白,显得人不太精神,像是病了,但眼眸异常地亮。
两人目光交接片刻,萧翊淡淡地移开视线,好似看到的只是个陌生人。
那人却执着地盯着他。
秋云垂手立在后边,小心翼翼地看皇后娘娘。
她觉得皇后娘娘身上似乎焕发出了一种……生命力。
秋云本以为不可能再在皇后娘娘身上看到这种东西。
满门被害后,皇后娘娘就已经死掉了。
华林园的这个男人,跟尹襄长得一模一样,皇后娘娘盘问了随侍小皇子的宫婢,说的什么她不知道,不过看皇后娘娘的反应,他应当就是尹襄罢。
那么皇后娘娘满门被害,极有可能就是他动的手,毕竟跟皇后娘娘这房有刻骨深仇的,只有他了。
皇后娘娘,想报仇么?
不多时,萧翊就消失在视线,秋云看到皇后娘娘的嘴巴缓慢地,裂开。
皇后娘娘在笑么?
秋云霎时觉得有股寒意钻入骨缝,明明是夏日,却如同掉进了数九寒湖,阴冷刺骨的湖水包裹全身。
那是一个很古怪的笑容,如同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得到了长生之法,沉寂而疯狂。
入夜,萧翊处理完公务,叫萧行禹进来。
“部曲那边有什么动向?”他的轮廓拢在烛光里,面容丝毫不见白日表现的恭谨,冷而沉。
萧翊人虽在建康,却时时关注兴湖部曲的情况,每日处理完公务,萧行禹都会例行给他做汇报。
萧行禹道:“林铭已经跟萧伍招了,承认其与萧铭,萧钦等人暗中勾结,企图谋取家主之位,现已将他们几人及一众参与其中的部将门客收押大牢。”
萧伍是萧翊同父异母的弟弟,因母亲只是个小妾,地位低下又生性懦弱,不讨父亲欢心,是以萧伍在家中地位极低,没少受欺负,直到萧翊归族,大家的注意力转移,才好过些许。
萧翊一个外室之子,刚回来受得欺辱比萧伍只多不少。但他一边不动声色忍耐,一边在部曲历练,渐渐展露锋芒,得父亲看重,无人再敢欺负他,甚至不得不好言好语,于是萧伍成为了萧翊最忠实的崇拜者和支持者。
萧翊也需要一个盟友,顺势选择了萧伍,在萧翊的培养提拔下,萧伍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收到朝廷征召后,萧翊将族中大部分事务交给萧伍,萧伍虽尽心尽力,但没有萧翊镇压,族中各个派系又开始明争暗斗。
早在几年前,家主病逝后,各支系便相互倾轧,一番血腥斗争之后,谁也没想到家主之位落到了萧翊这个外室之子手里。
那天萧翊拿着家主印信召集族中各房伯叔子侄,大家震惊地发现遍寻不到的印信,在萧翊手里。
其实萧翊早就拿到调遣部曲的印信,他多年一直给家主下毒,等家主一死,就取走印信,但没急着宣告,让各房各派斗了个你死我活,搞清楚各自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的势力,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他这样的出身自然是难以令人信服的,个个出来反对,群情激奋,奈何萧翊手握印信,
只有他能调遣部曲,反对无效,只能忍着,之后兴湖部曲在萧翊的带领下,越来越壮大,萧翊的威望也愈盛,他们基本歇了当家主的心。
好在打仗了,本来萧氏嫡系想趁着北狄联合西凉率大军南下,萧翊接受朝廷指示,带兵援助林坤的时候,控制剩下的部曲,然而萧翊不光自己走,还把一众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嫡系带走了,在萧翊眼皮子底下,他们整不出幺蛾子,只好收拢心思,一致对外。
皇天不负有心人,萧翊竟在战后接受了朝廷的征召,远离部曲,在建康做廷尉。
这下,萧氏嫡系们的心思活络了,迅速在建康士族的支持下展开一系列内斗,但萧翊经营那么多年,即使远在建康,也难以扳倒,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萧翊手指轻叩案几,他该如何处置他们?
屋子里很安静,偶尔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手指轻叩案几的声音突然一停,萧翊淡声道:“杀了他们。”
萧行禹一惊,忙道:“郎主此举不妥,萧铭,萧钦乃二房嫡子,若是斩杀他们,必生动荡,郎主远离兴湖,鞭长莫及,怕是难以应对局面啊。”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烛光摇曳,萧翊的脸半明半暗,漠然冷峻。
萧行禹不敢再劝,低头应是。
过了会,萧翊道:“过几日回兴湖。”
回兴湖?
回兴湖!
萧行禹又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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