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扑扑的小脸蛋,虔诚的小眼神,王瓒没法拒绝。
“她啊……”漂亮、大智若愚,胸怀社稷,她的美食传遍九州,她的算术德惠天下,岂是一言一语能够概括的?
王瓒忽然看到师璟怀里抱着的小人书,“这可是冯侍中画的?我能看看吗?”
师璟没有犹豫,双手奉上,还垫了掂小脚迎合王瓒的身高。
王瓒打开,这本小人书画的正是开元二年那场大劫。
小皇帝刚庆祝过二十二岁的寿辰,他去水月坊喝酒,遭了白依依的算计,中了毒。突厥就在这时起兵,杀了这个镇北王府一个措手不及,师荼带着玄风军远征,直攻王庭,逼着突厥可汗交出解药,只是等他赶回来时,上都失守……
固若金汤的上都为何会失守?
这里面有很多缘故,其中起主导因素的就是宫学里那些世子不满皇位被小皇帝占据,还送给师荼一个帝位。
正面与师荼抗衡,他们毫无胜算,但却知道如何下药,当时,连长公主谢瑶都遭了道儿。
北衙禁军被几番侵蚀洗礼后,早成了最大的毒瘤,竟然在这个时候站在了那些造反的世子一方,控制了整个太极宫。
师荼杀回来时,小皇帝被叛军押上城楼,逼着师荼服毒才肯放人,而小皇帝就是在那时纵身一跃,跳下了城楼。
被箝制的满朝文武义愤填膺,以同归于尽的架势,把那些世子和叛军将领也推下了城楼。
只是,小皇帝纵身跃下时,并没有人看到她落地,反而这些人个个摔了个稀巴烂。城楼下的旋风军将士说,他们看到一道闪电劈在了小皇帝身上,小皇帝便消失了。
那之后,师荼便疯了,他不承认小皇帝死了,说,她只是回家了。
疯的还不止是他,连谢瑜也说,小皇帝应该是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世界。
而这件事在坊间便越穿越神奇,最后变成了神话,百姓们跟愿意相信那个好看温柔善良的小皇帝是天神,她只是来人世间渡劫的……
直到去年师荼在这里消失,王瓒才终于有点相信,小皇帝也许真的只是回她的家乡了。
“陛下可是想璟帝了?”
师璟摇头,“父皇说目的很漂亮,但我只见过她的画像;秦叔叔说母帝声音很好听,但我记不得她的声音;冯叔叔说母帝很聪明,但我也只能从他画的小人书看到母帝的事迹;逍遥王舅舅说母帝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点女子,小的时候会温柔地抱着我,会唱摇篮曲哄我入睡,可是这些,我一样也记不得……”
王瓒一震,心里酸涩难耐,还隐隐作痛,长吸了好几口气,他才问:“那你恨镇北王吗?”
师璟眨巴着大眼睛迷惑地问:“镇北王是父皇最好的兄弟,我为什么要恨他?”
“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那场大劫?你的母帝就不会因此离开!”
王瓒情绪激动,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无法正视这件事,这么多年了,即便回来上都,也只是偷偷摸摸来这承天门上看一眼,从来不敢去见师荼,不敢来见这个孩子。
师璟面色却异常平静,“父皇说,这个皇位会招来天下最多的是非,今天不发生这样的事,明天也会发生那样的事,世事不可预料,唯问心无愧而已。”
王瓒:……
他的神魂像遭到重击,为什么一个孩子能如此通透?
“镇北王……”
王瓒猛地回头,看到谢瑶款步而来。
他赶紧看脚边的小不点,师璟只是仰望着他眨巴眼。
“镇北王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暖锅吧。今天大家都在。”
大家,自然是指在这一天会思念着那两个人的人。
王瓒有何颜面去见他们?但他又想去见他们,双手攥成了拳头,紧紧的。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上大手,小手太小,大手太大,白白嫩嫩的小爪子贴在大手上,王瓒僵硬的全身肌肉忽然就被软化了,他看着面前的小布点,紧张得呼吸加剧,生怕他说出什么怨恨的话。
“吃暖锅。”
奶奶三个字,一下便将数年的伤痕抚平了。
师荼和元霄离开了,那从今往后,就又他来守护他们的孩子吧。
“好……”
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无尽的温柔。
谢瑶笑笑,回头招呼常桂,“快去多准备一口锅。”
常桂眼角眉梢都噙着欢喜:“镇北王的暖锅,备好四年了……”
几人回到立政殿时,谢瑜、元涉已经在布菜了,柳青青和萧瑾如两个月前同时有了身孕,明明这两对是后来才定的,却比谢瑶和萧恭早成亲。
王瓒跟谢瑶前脚跨过立正门,冯彧与王文启、柳彦后脚也进了虔化门。
桓煊和秋辞忙着端菜,宫学的学子们在外面也摆了几十个暖锅,他们是天子门生,也是宫学和宫厂的未来接班人。
眼看所有人都到齐了,谢瑶跑出立政殿外,站在门口,一直遥望着空荡荡的远方,直到一声“萧都护来了”,她才疾步迎上去,替他掸去一身风尘。
元涉和萧瑾如看得,忽地鼻头一酸。
因为四年前大劫,元霄跳城楼,萧恭便再不敢怠慢,坚守住西域,以免他们像突厥一样趁机作乱。
这一守便是四年,每年也只有这个日子才会回来吃顿暖锅,吃完之后都来不及修整又要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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