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无羽翼,何计出高楼?
她穿了件竖领对襟的淡青色齐腰裙,原本这裙子还有件云肩,她嫌显眼给摘掉了,在外面罩了件颜色更深、更不起眼的青色纱衫。
原本戴在身上的首饰、五色绳环她都卸掉了,完美符合现在这个偷跑出来逃命的身份。
……像是许多年前,一无所有、被人掠走,放在高楼上贩卖的少女。
只不过这一次,带着剑追过来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穷得要去当刀、找师兄借钱的沉默少年了。
这一次的背景也不是灯红酒绿、喧闹非凡的冬日寒夜,而是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海面上。
远处有白鹤唳空,白羽如月。
易桢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慌忙将左手抬起来,右手手指抓住左手的袖子把脸给遮住,这一下给她吓的魂飞魄散,需要集中精神的腹语术立刻失效,她出口就变回了原来的声音:“你……”
我担心你伤口疼!你竟然在怀疑我不是你师父!
她抬手挡得太迅速,李巘道长应该是没看清楚她的脸,皱着眉头问:“你是谁?我师父呢?”
林娘子慌忙进了门,挡在李巘面前,试着把他往门外推:“哎呀,人家姑娘不能见风,您开什么门啊,来来来,把门关上,我们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讲一讲。”
易桢只露出一双眼睛,衣袖挡住大半张脸,直视过去。
有一说一,她来这儿遇见过不少好看的男人,五官最漂亮的还是海里那条会唱歌的鲛人,气势最强的是姬总,亲和力最高、最纯情的是小杜弟弟,但是像这一位把“干净”“冰冷”诠释得淋漓尽致的,确实没见过。
李巘和她四目相对,先是感觉到了奇怪的似曾相识感,然后迅速把似曾相识的感觉定格在了她的手上。
这只露在纱衫外面、白皙纤细的手,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因为她挡脸的动作太过迅速,再加上林娘子立刻圆谎说她不能见风,李巘道长大约觉得她得了有什么不能见风的病,也没太僵持,退出了门外。
易桢一边把刚才翻找出来的帷帽戴上,一边听林娘子站在门口给李巘道长解释事情的实情。
对,她是一个叫做扶蕖的高门妾室,主母太凶悍,为了保住一条小命,而且也不想再当别人的小妾了,现在正在火速逃离博白山。
帷帽原本是北戎当地的传统着装。因为北戎风沙大,佩戴来遮掩风沙,最开始的样式叫幂蓠,帽子四周有宽檐,檐下垂着丝网或薄绢,长到颈部。
后来传到北幽,贵族们用藤竹或毡笠做成骨架,一下子就精细了这种帽子的做工,结构特殊,白纱下垂,又不妨碍视线,变成了女子遮掩自己容貌的用品。
但是近年来北幽形势复杂、恶党夺权,原先桎梏束缚人的习俗大都岌岌可危,就连世家抵押质子的规矩都名存实亡,李巘已经许多年没见人这么规规矩矩地戴帷帽了。
“对,我叫扶蕖。”易桢斩钉截铁地咬死这一点:“我母亲曾经救过杨朱真人,所以真人现在救我一命。”
她刚才趁着林娘子关门拉人出去解释的空当,已经发消息给杨朱真人串过口供了,现在编起瞎话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那我师父呢?”
易桢:“……”
易桢:“反正杨朱真人现在应该不是很有空见你。”
被自己的弟子发现自己一把年纪在女装。别吧。
“道长,看在杨朱真人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你保守秘密,毕竟我也是一条人命,被发现了抓回去就没了。”易桢非常诚恳,明知隔着帷帽对方也看不见她的眼神,但她还是坚持做戏做全套。
林娘子帮着打圆场:“你看,误会嘛,说清楚就好了,道长现在回去吗?再晚一点、天黑了可能就不好走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其实易桢感觉李巘道长已经猜出自己的师父是干嘛去了,但是为了大家好,他并没有拆穿,而是说:“既然如此,是我冲动了,叨扰几位,实在不好意思。”
真好,你看懂礼貌知进退的男二不好嘛,就算气质冰冷了一点,也没必要喜欢阴晴不定、把没教养毒舌当优点的虐文男主嘛。
易桢继续维持自己的人设,掐着娇娇弱弱惹人怜惜的嗓子说:“没事,道长与杨朱真人师徒情深,本该如此。”
李巘道长真的太好糊弄了,这要是换姬总来,他势必要把哪个高门、如何潜逃问得一清二楚,然后她和姬总掰扯逻辑失败,被一秒识破。
易桢真的太爱这种幼儿园难度的模式了。
正在林娘子要送李巘道长走的时候,林娘子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丈夫探出头来提醒了一句:“道长明日再走吧,今夜博白山有帝流浆,回去路上碰见妖邪就不好了。”
《异名录》有载:“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欖,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精怪受其精气,触之有感。”
这个书中的世界有这么个设定,说的是五洲三海之上,每隔六十年左右会随机在某个地方出现一种名叫“帝流浆”的东西,这种东西只对妖修有用,能让修为精进,而且不需争抢、见者有份,所以每次出现,都会有大规模的妖修前往。
“帝流浆”上一次出现,是在六十年前的阳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