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闱中,最热闹的竟然是宴席在即的修花萼楼。
易桢知道修花萼楼要发生什么,但是延庆公主都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不适,她一个才来几天、短暂路过人家生活的人更不好贸然发言。
易桢母胎solo,虽然见过很多猪跑,清清楚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确实对修花萼楼这事,有些……不太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她也不评价什么,按着延庆公主的安排,进了同样空空荡荡的太医馆。
宫里都没几个人,病人就更少了。
延庆公主说的那个尉迟大夫已经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写得一手标准的医生飘逸体。
尉迟大夫在宫中几十年了,救过许多人,来来往往的都给他面子,因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生病求到人家面前去了。
起先尉迟大夫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家里有钱,小感冒就去医院挂个一千二的专家号。
甚至为了避嫌,他用了很炫的悬丝诊脉。
诊着诊着,尉迟大夫就坐起来了,神情严肃,把花里胡哨的悬丝给扔了,拖着凳子直接上手把脉了。
易桢的心开始凉了。
众所周知,当医生对你爱搭不理的时候,你身体肯定半点问题没有;但一旦医生态度和蔼你乱发脾气也受着,甚至主动关心说“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快做吧”,嗯……估计没几天好活了。
“姑娘身上中了蛊毒?”尉迟大夫问。
易桢不安地点点头。
这次延庆公主没有让她很信任的红衣壮汉蒋虎来送易桢,易桢对身边候着的奴仆一个都不认识,精神绷得有些紧。
大约……一不小心怀孕的女孩子独身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就像她这样吧。
尉迟大夫继续问:“是怎么中了蛊毒呢?”
易桢说:“不知道。我生母去得早,后来才发现身上有蛊毒的。”
尉迟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你生母什么都没对你家里人说吗?”
易桢摇头:“我父亲说没有。但是我父亲曾经看见我母亲同南岭的巫女往来,还偷偷焚烧过绞心蛊的方子。”
尉迟大夫“啧”了一声,摇摇头,神色凝重:“不止是绞心蛊,还有另一种蛊毒。这种蛊我还没见过,但是既然能压制绞心蛊,想必也是恶蛊。”
易桢忙说:“是曾经出现在北戎的无间蛊。具体表现是,当我受伤的时候,伤害会延时加倍返还。”
尉迟大夫已经老得很厉害了,胡子眉毛一堆,脸上的皱纹把细微的表情全部挡住了,易桢看来他就是一直保持着同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尉迟大夫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我看脉象还不止如此,我取一点你的血去再看看。”
不愧是做了许多年的大夫,看着易桢局促不安的样子,还安慰她:“我在这宫中已经许多年了,别的不擅长,看蛊毒可擅长了。你不要慌,我这么多年积累,一般的蛊毒都能解开。刚才说的那个绞心蛊我也有解药。”
尉迟大夫取了血,让自己的徒弟送到不同的蛊虫之间去测试,转身找了一个小丹瓶出来,倒了一颗药给她:“喏,药给你,你先收着,别吃。”
易桢都愣住了。
那是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看着平平无奇。
事情有点太简单了吧。
该说信息壁垒的成本真是太高了吗。
他们以为多难的事情,结果宫里的老太医随手就能解开吗?
尉迟大夫说:“无间蛊是最近几十年出现的新蛊毒吧,所以我不了解,也没解药。绞心蛊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蛊毒了。”
易桢把药收起来,连忙道谢,还想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作为礼物送给这位大夫。
尉迟大夫摆手:“哈哈哈不必了,我看着你想到了一位故人,当时救不了她,现在救你也行。”
他们俩在内室取血,旁边是尉迟大夫的徒弟,尉迟大夫声音压低,不知道是自己想说、还是想安抚一下她紧绷的神经,说道:“那都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还是昭王。昭王有个沈美人,是歌姬出身,和你的身量有点像。”
“啊?”易桢扯了扯自己的帷帽。
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尉迟大夫说:“你脸露出来可能就不像了。哈哈哈,也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继续说下去:“沈美人当初是皇后跟前的歌姬,擅长鼓瑟,还能跳翻冠飞履之舞,皇后很喜欢她的。”
易桢问:“然后呢?”
尉迟大夫说:“后来昭王看上她,让她去做美人,皇后就不太喜欢她了。”
可以理解。
“沈美人刚当上美人的那一年,娴妃娘娘去了,昭王伤心,不怎么往后宫来了。”尉迟大夫说:“既没有圣宠,皇后也不待见她,沈美人过得不太好。”
易桢配合地叹气。
尉迟大夫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当今的北镇司徐督主,当年好像就是沈美人宫中出身的。”
听说徐督主以前在宫中日子过得不好,会被分配给一个毫无存在感、四处受欺负的宫妃也是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尉迟大夫的小徒弟已经把手上有的各种蛊虫都试了一遍,收集完消息回来了。
尉迟大夫匆匆用一句话给他的故事收尾:“后来沈美人生重病,没救回来,离现在都有许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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