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也问过定慧师叔,师叔说,这是无色无相咒,等我长大一些,可以教我。”
陈小六偶尔随着自家老大冒充假道士,垫桌子角的道典囫囵半片地念过两本,道家的符勉强能说上几个来,对佛家的咒却是一无所知了。陈小六看向周祈。
扫一眼满脸疑惑的主持和中年和尚,周祈嘴角儿带上一丝笑意:“那定慧的屋子还请主持帮着封了。”
主持连忙答应着。
周祈领着陈小六出来。
看周祈神色淡然笃定,陈小六问:“老大,那咒是怎么个意思?你还懂佛家的咒儿?”
周祈大模大样地点头。
陈小六对周祈的崇敬又涨了不少,别看老大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相,总说自己不学无术,其实博学得很啊……
“老大,你真厉害!”陈小六真心实意地赞道。
周祈负着手,“嗯”一声,领着他往寺后走去。
“老大,送那咒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那咒意思是说——树林子见。”
陈小六:“……”
周祈微侧头看他。
陈小六明白过来,一脸悲愤,又让周老大蒙了!原来机关在那“树叶”上。
周祈笑起来。
这净明寺在庄子边儿上,后面就是大片的果树林子。商氏进不得寺,这树林子自然就是绝佳之所。
周祈领着陈小六在林子中细细查看。虽已中秋,林中草木依旧繁盛。进林子不久,周祈便停在一处,此处是桃园与杏园边界,周围六七尺,草有不少倒伏的。
“这是那定慧和尚和商娘子踩的?”陈小六问。
周祈蹲下,点头又摇头:“应该是他们留下的痕迹。这一片都是桃杏树,该摘的早摘完了,庄里人不会这会儿来干活儿。草长得这般野,若是早些时候留下的印迹,也早该抹没了。但这可不能算‘踩’——”
周祈指着两墩倒伏格外厉害的草:“这草茎都蹍秃噜皮了,又朝着一个方向倒……”
陈小六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周祈站起来,勒住他脖子。
陈小六用手去扒周祈胳膊,双脚猛蹬:“哎——”
周祈松开他。
陈小六喘口气,一脸的心有余悸:“老大,你想灭口啊你!”
周祈指指他蹬的印子。
陈小六睁大眼睛,懂了。
“莫非定慧把商氏这样勒死了?”
周祈点头,看看周围:“不无可能。”
“就说嘛,私奔哪有不带钱财的?那商氏临来见定慧还专门装扮了,妆匣都没扣好,可见对他有情,她又有了孩子,定是想与这和尚长长久久的。可定慧这般风流,哪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子?两人说岔了,这定慧便杀了商氏。既杀了人,他定是害怕的,便急急忙忙跑了。”
周祈看陈小六:“可以啊,小六。”
陈小六嘿嘿一笑:“不看是谁的兄弟嘛。”
嚯!拍马的本事也见长。周祈点头,查看着草痕往林子深处走:“你说得有理,但若我是这定慧,还是得回去拿钱再跑,故而这事啊——还说不准。”
可逮着机会了,陈小六劝周祈:“老大,谢少卿对你这般好,你就定下来吧。一看谢少卿就是那等死心眼儿的正经人,你把人家吃干净了,过后儿又不给人个名分,关键你又还不撒手,总吊着人家,这未免也太——太渣了些。”
周祈抬起眼来:“六儿,你知道得太多了……就不怕我在这儿把你灭了口?”
陈小六颇识时务地闭上嘴,女魔王!坏人渣!还不兴人说了……
周祈四处看看,刚才那处许是因为他们在那里站的时间长,又有挣扎,所以看得清,只是走过的话,这草痕实在不好辨认。
寻不到痕迹,周祈只能往林子深处找找试试,又不免悻悻,吃干净,吃干净……我最多算舔了舔碗边儿!味儿还没尝着呢。
又走了三十步远,陈小六和枉担了虚名的周魔王同时停住脚,前面不远处动过土!
长七八尺、宽三四尺的一片儿,土拍得平平整整的,这人甚至还用锹在旁边铲了点草皮铺在上面。这若是下一场雨,草长起来,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周祈用手刨土,陈小六问:“我去寺里借把锹铲来吧?”
“不用,土松。”
陈小六蹲下与她一块刨。
尸体埋得不深,最先露出来的是头,光头,一张颇俊秀的脸,是定慧。
陈小六很是惊异,周祈却没什么惊讶之色。
把尸体从土里扒出来,周祈仔细验看。这定慧和尚系被勒缢而死,但伤痕与常见的环形索沟不同,其颈前一道宽七八分、长三四寸的勒痕,外皮无出血之处,但摸一摸,喉头软骨已经折了,这凶器当是棍棒类。
陈小六亦凑过来细看:“棍棒?这是折了树干当凶器?”
周祈微皱眉摇摇头:“不会是树干树枝,树皮粗糙,若是树干,皮肤会有擦破出血的地方。”
周祈又查尸身其他地方,其腋下及双脚脖有抓握痕,其余地方未见伤痕。周祈领着陈小六又在四周找了找,没有旁的动土之处。
回头看看林子外不很远处屋宇台阁的檐角,周祈吩咐陈小六:“你去寺门外牵马,悄悄回城找谢少卿,把此间事与他说,让他带吴仵作,再多带几个功夫好些的差捕来。让他们莫进庄子,莫走大路,把马藏好,直接从林子中过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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