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膳, 李氏就找了借口撵了阮呦出去买药。
阮呦知晓她们是担心自己憋出病来,心领神会,便听话地牵着阮惜一路出去,出了大门,冗长街道上形形色色地人路过,斜阳从西方倾斜而下,橙色金光洒向大地,阮呦稍稍恍了下神。
这些日子她不断地忙碌着,总给自己找些事来做,思绪放得很空,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做手头的事就好。只是夜里心底空落落,有些难熬,什么情绪都涌上来。
她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的,又总在半夜惊醒,枕头早已打湿了。
阖上眼,想的还是三年前那个形容狼狈却一身傲骨的少年郎,没有锦衣华服,没有高头大马,前拥后簇,有的……只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他而已。
眉眼间的漠然,骨子里的孤傲冷然,和不经意间露出的怜惜温柔。
阮呦心底刺疼,用手轻揉眼睛,她好像哭得有些多了,看东西有些不迷迷糊糊的,像蒙了一层雾,微微刺痛。
她不想出门,是怕再撞见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神色去面对,还没有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纵然那日说得绝情,要忘记却是难的。
“姐姐?”阮惜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
阮呦再睁开眼时已经好受了许多,视线一片清明,她抿着唇安慰有些紧张的阮惜,“我没事。”
阮呦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不开心的情绪都甩出去,出去走走也好,她正好做那幅绣图时陷入瓶颈,除夕夜景里许多细微之处她都忘记了,出来也好去看看。
她和阮惜去了除夕放灯的街道。这里是燕京最繁华的街巷,立在街头看着这片店铺林立的景色时,阮呦愣了神。
这已经不是除夕夜的景色了。
她记得街道东边有一座长拱石桥,横跨护城河,一排柳树枝头沾雪,婆娑多姿,护城河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影,河上船只歌舞升平,河岸烟火灿烂,长河被莲花灯点亮,比天上星光还要璀璨。
十里长街皆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皆是欢声笑语。
阮呦的目光落在街道左侧的雅茗轩茶楼,旁边是一家做纸灯笼的铺子,这是她和哥哥那天夜里买孔明灯的地方。她走了过去,抬头看着雅茗轩三楼的包厢,正对着此处。
从上往下,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彼时阿奴哥哥就坐在那,看着她选灯许愿。
那时候赵乾告诉她,大人很孤单。
阮呦嘴角噙了一丝苦笑。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只一味想要嫁给他,却根本就不了解他,也不知道那双隐忍的黑眸下究竟背负的是什么债孽。
或许她不嫁他才是为他好。
义母说她太单纯不适合大风大浪的生活。可她心疼阿奴哥哥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怕他有什么顾忌,怕自己扯了他的后腿,所以她努力去学,去学着变厉害,去学着变聪明,去打听宫廷朝政之事,去请教哥哥官场之事,去看历代史书。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累赘啊。
可到底,她还是累赘,会掣肘他。
“姐姐画的是这里吗?”阮惜环顾四周,想起摆在院落的那副巨画,小声问。
阮呦点头,“嗯,可惜好些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时几家店铺开张,不记得周围有哪些人,不记得路边的花灯长什么样,也不记得明灯漫天的景色。
她只记得那日阿奴哥哥戴了狐狸面具,穿着她为他做的衣裳,她的手腕上系着他的腰带,记得烟花炸开时他的眼睛好看得像繁星,记得他说,“呦呦,别哭了,我等你。”
至始至终她都信阿奴哥哥心悦她的。
不然那样冷情冷心的人又为何会将温柔留给她。
“姐姐,别担心。”
“我记得。”阮惜垫着脚,抬手去擦她下巴的泪珠,慌乱道,“惜儿画给姐姐看。”
他以为姐姐是因为不记得那日的模样才哭的。
“姐姐不要哭,惜儿会画。”
“我不哭。”阮呦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冰凉,心底羞愧,她擦干泪,握了握阮惜的手,轻声道,“惜儿想不想吃糖糕,姐姐给惜儿买。”
阮惜并不想吃糖糕,但见阮呦这般问了,他就乖巧地点点头,“想。”
阮呦便牵着他的手去一旁的点心铺去。
不远处,阁楼屋檐上的几人瞧见那两抹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对视一眼,从房梁落下,混在人群之中,鬼使神差地跟着过去。
赵乾跟了一路,就见两人买了糕点又进了同仁堂去。
“不是,咱们跟了人家小姑娘一路了,倒底是为啥跟啊?”宋悟忽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不对劲。
像个猥琐的跟踪狂。
“你没看见阮姑娘去取药了吗?我们这不是不放心……”魏寻道。
“不放心什么?”
“大人那事啊,你们也知道吧,阮姑娘人美性子软,怕她伤着心了……”
“这是大人的事,咱们不能插手吧。”
“大人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再说,我问你们,阮家的饭好不好吃?”赵乾问。
宋悟和魏寻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当然好吃。”
“要是人家小姑娘嫁其它人了,你们以后好意思上门蹭饭?”赵乾睨两人一眼。
两人老老实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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