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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顺风顺水的颜儿平白无故遭了这么大的罪。
    若是被克的……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张夫人喝着一口茶,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盖。
    厢房里静谧无声。
    —
    “大人。”
    陆长寅猛得睁开眼,瞬息间,尖刀抵在床边上人的喉咙处,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割断喉咙。
    “大人,是我。”图宴仰着脖子,纹丝不动。
    听见熟悉的声音,陆长寅思绪渐渐清醒,他定定地看了会儿才收回刀,手抚着跳疼的额头,胸口的情绪翻涌。
    “大人梦见什么了?”图宴看他神色痛苦,狐狸眼里含着担忧,“属下听见你一直在说梦话。”
    他是进来传消息的,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大人扶在案几上睡熟了,神色痛苦地呼喊着什么。
    陆长寅垂下眸,指腹摩挲着玉坠,黑眸映着不断跳动的烛火,那潋滟的光晕随着一道晃动着,暗藏着惊涛骇浪。
    他梦见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弥天大火,金玉满堂,荣华富贵皆成一场空,灰暗的剪影只剩下颓垣断壁,那些真切的尖叫声,哭喊声,烧焦的苦味和腥臭而滚烫的血,历历在目。
    声音在耳畔响起,又渐渐滑远。
    梦见那日他父亲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吼,
    “子婴,活下去。”
    “你活下去,陆家就还在。”
    “你不准死,你死了,就是陆家的罪人。”
    五百余人的百年大族,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受了何等的□□,熊熊的大火弥漫,他看见那些扭曲的丑恶嘴脸,听见那些□□地调笑和痛苦的弥漫,看着母亲和姐姐浑身□□地死在刀下,看着她们死不瞑目的绝望。
    他开始痛恨,痛恨怯弱无能的君王,痛恨嚣张跋扈的世族,痛恨老祖宗定下不可造反的祖训,痛恨祖父为了断陆家造反的心思,将势力放在北方的决定。甚至痛恨……心怀天下,为民请愿的祖父。
    他从陆家最尊贵的嫡长孙成了陆家旁支收养的孩子阿奴。陆家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没有人去追查真相,他被人抓住,卖进了教坊司,在那里陪酒卖笑,甚至被花楼的人喂了秘药。
    后来他成了奴隶,在世子子弟的箭矢下逃生,在斗兽场与野兽搏斗。
    若不是遇见一个怪人,他不会有一身武功,也不会在逃出来后,顺利接管陆家的势力。
    那个怪人会观星相,他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他教他武功却不救他,哪怕看他被人强行灌下药,哪怕看着他被马鞭抽得遍体鳞伤,看着他被野兽咬下一块肉,被扔在泥泞的雨地,奄奄一息,那个人始终抱着剑,无动于衷。
    一开始,那个怪人说,“阿奴,你注定要成为帝王,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的命数。”
    后来他皱眉看着他,“阿奴,你的杀心太重了,你即使成了君王也会是暴君。”
    “你的心中只有恨,你根本就不在乎百姓的命。”
    那人说得对,这三年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好人坏人,只要挡了他的路,他都杀。他故意想挑起战事,也不想去管江南百姓多少人会死,哪怕生灵涂炭,他也只想这天下乱了。
    他要复仇。
    那怪人还说,“好在你命里有一劫,幸许能帮你洗清冤孽。”
    劫。
    从遇见阮呦起,他就知道,阮呦就是他的劫,他克制隐忍,唯独碰上她,总会方寸大乱。
    只是他犯下的冤孽,哪里又能让她来洗,脏了她一根手指,他都心疼。
    “大人?”图宴看着发怔的陆长寅。
    “梦见陆家了。”陆长寅阖眼,嗓音微哑。
    陆家。
    两个字让图宴心中一沉,他脸上的笑收敛起来,玉扇合拢,“大人放心,快了。”
    时间快到了。
    他沉下声,“属下来是为了传达江南晏州的消息,江南近来频繁发生海匪抢劫的案子,州县派兵去绞杀,却每回落空,或是…只捉了些小虾米回来。”
    “传到燕京的消息里只说了不过是一两桩海盗的小案子,燕京的人并没有重视,但咱们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是……每月都有近万两银子的货被劫,不但如此,还有了命案……”
    “如今商人不敢下海,但不下海,货物就不能北上,届时物资短缺,这物价就抬上去了,晏州官府设了海事官员帮忙押送货物,不过每批货物都得抽取十分之一的利益作为官员人事调用的花销。”
    陆长寅眼尾微扬起,含着浓浓鼻音嗤一声,“他们胆子不小。”
    明目张胆地贪污,江南繁华富庶,富商更是遍地,这海运抽成的利润一年加起来也能有征收的赋税的三分之一了,能养活不少军队。
    “江南世族多,那片地儿官官相通,姻亲遍地,早从根子里就烂透了,”图宴眸光闪了闪,嘴角噙了一抹笑,“去岁上报说要修理黄河堤坝,户部拨下二十万银子,那堤坝是修了,不过前前后后只花了不足二万两。”
    二万到二十万,翻了十倍,可见江南世族的人胃口不小了,当然,胆子也不小。
    陆长寅淡抿着唇,不可否置,他手指轻轻点着案几,缓缓开口,“海匪之事让人盯住,不要轻举妄动,搞清楚背后是谁在做怪,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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