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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
    他好像渐渐意识到,过往那些半夜去便利店或者回家的日子里,遇到的单身女性为何会毫无预兆的加速跑掉,或是故意蹲在便利店门口等待他超过去,电梯里的女孩为何迟迟不愿先按下楼层。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好看,原来自己也被当做危险分子在防备了?
    不免委屈,可那些“猎物们”不是更委屈,他们的恐惧要如何化解?
    “暮寒,回去吧。”思绪万千,他不想继续沉默,既然知道了,他便不愿再做这个龌龊世界的帮凶。
    第56章 限定应激反应
    在征求了暮雪和张奕泽的同意之后,他旁观了一次暮雪的心理治疗。
    他只看了个开头便借口离开。
    心理创伤的治疗就是一次次撕开伤口,结痂,再撕开,再结痂,在这个异常残忍的过程中,你会渐渐适应,越来越以平常心客观看待这件事,直到免疫。
    他在网上认认真真搜索了那些过往不曾注意过的性侵事件,无论身处哪个阶层都无法避免。而反抗的声音在长久的拖磨过后,总会销声匿迹。性别对立愈演愈烈,可笑的是,最终留下名字被口诛笔伐的多是受害者。
    女孩们勇敢发声的悲情形象,变成靶子被抹黑被反转被同情,却没能被正义保护。她们连名带姓拖家带口被放在博眼球的标题报道上,而真正的犯人连正脸都没有露出。他们蛰伏在暗避过风头,随时可以东山再起。他可能是你的上司,是你的同事,是你的老师,是你的邻居,你的远房亲戚,甚至是你的骨肉血亲,他们在你的无处不在,而你,被一支支名为受害者有罪论,荡妇羞辱的利箭射穿,遍体鳞伤地站在血泊中呐喊:我也是人。
    女童们,女孩们,女人们甚至没有资格要求一份平等的权利,男人们说:你们还想要什么,不是已经不用你们跪着说话了么?
    乐晨安向来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因为他从未体验过这些恐惧黑暗。
    此刻他甚至为自己感到可耻。即使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他确是这个庞大的,绝望的社会体系中,既得利益团体的一员,不愿为之发声,便是默认,是同流合污。
    原罪,耻辱柱这些充满神秘宗教感的词汇就在身边,生而为女便是原罪,贞洁就是她们的耻辱柱。
    暮雪依旧神色如常回到家里,可乐晨安此时此刻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姐。”他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暮雪坐到沙发上,张奕泽殷勤地冲了杯鸳鸯奶茶送过来:“过来说啊。”
    “姐,我能帮你拍张照么?”乐晨安挪近几步,却依旧没坐到沙发上。
    “拍什么?”暮雪柔美一笑,俏皮地摆了个搔首弄姿的pose:“不是私房照吧,终于发现姐的黄金比例了?”像是那些伤疤不存在似得,她轻松开着玩笑。
    “……我只想拍一张你的眼睛。”乐晨安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你,害怕和绝望时候的眼睛。”
    “哈?”暮雪疑惑的看着他:“我?这太难了吧,害怕绝望什么的,我没什么害怕的东西啊,不怕虫子,不怕鬼,不怕黑也不怕……”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停滞了一瞬,缓缓抬起头:“……为什么?”似乎是明白到了乐晨安的用意。
    一个女孩,知书达理聪慧机敏,美丽大方性格外向。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着优越的家庭环境,她不信神佛不信命运活得认真努力。她做到了不怕黑不怕鬼,却做不到不怕人。
    “虽然有点残忍,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乐晨安没有笔,他写不出让人痛彻心扉的文字唤醒谁,他也没有话筒,唱不出内心挣扎安慰谁。可他有一台相机,他可以让她们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人愿意发出微小的声音,与她们站在一起,让她们可以不要那么害怕。不是所有人都甘于沉寂,她们的苦难有被看到,有被记住,也有希望被改变。
    “不知道。总觉得不做点什么,自己心里过不去。”乐晨安自嘲:“脸皮有点厚哈。”
    “好。”
    乐晨安抱着试试的心情而来,他甚至准备好了一肚子剖白,想让暮雪明白这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行为有什么现实意义,可暮雪一句都没有多说便答应了。她没有问你拍一张照片有什么用?能将灰色地带的那些禽兽绳之以法吗?
    “什么时候拍?”她捧起那杯冒着蒸汽热乎乎的鸳鸯喝了一口,冲自己老公比了个大拇指。
    “随时。”
    “那就现在吧。”暮雪看上去满不在乎,乐晨安知道她看出了自己的紧张,有意缓解。
    他回房间拿了相机出来,让暮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窗外日薄西山烧在她蜜色的眼瞳中,平静而安宁。乐晨安测光调整好参数,迟迟开不了口。他要诱导暮雪回忆起痛苦,记录下伤疤撕裂的瞬间。
    “心理医生让我描述过几次。”暮雪竟主动开口,看着相机镜头:“心理治疗最好的结果就是原谅,和解。”暮雪认真的说:“我可以和自己和解,因为我要继续接下来的人生。可我做不到原谅,做不到原谅就意味着,这件事情一辈子不会从我的记忆里抹平。可现在的我,的确做不到。”
    像是可以自由操控的开关,血丝从眼角蔓延向瞳孔的方向,眼眶瞬间涌起了泪光,她眉心不自觉蹙起几道沟壑,声音也有些颤抖:“虽然我没有错,可是我却不能用任何正常手段让那个人付出代价。我也不敢让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晨晨。我能做的跟你一样,只有这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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