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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方圆几里内只有两三家早餐店,这家是其中之一,名字叫“珍珍面馆”——珍珍是她家女儿小名。付罗迦天天在这里吃早餐,因为这里最冷清。
    西南山区的初夏时节雨水丰沛,雨势时急时缓绵延不绝。付罗迦看着面馆门前的排水口卷出的几个小漩窝,把伞上的水沥在脚边的桶里。
    老板娘倒了杯茶递给他。“今天还是一样的?”
    “嗯。”他咬着塑料杯杯沿。
    老板娘扶着腰转身去灶台,“你是不是快要高考了?”
    “还有一年。”
    “哦哦,那我记错了。也很快了呀,我女儿就在今年考。”
    “那姐姐这几天很辛苦了。”
    “是呀,她这几天还失眠呢。她成绩又不太好,上个本科我就谢天谢地啦。我记得你成绩很好呀,以后想去哪儿上大学?”
    “不知道啊,我妈让我不出省。”
    老板娘点头,“s大也不错嘛。”
    桌子上铺着因为老化而发黄的塑料膜,陈年的油渍在上边结成暗褐色的蜡状固体。每张桌子的塑料膜底下都垫着一张手写的菜单,看着像是她家女儿写的,典型的学生正楷字体。
    六点半左右的天还不是特别亮,老板娘把灯开了,白炽灯的昏黄光线打在天花板的蜘蛛网上。
    “读书的都辛苦啊。”她的脸隐在蒸汽后边。
    珍珍面馆的牛肉面味道只能说是一般。牛肉有点柴,干笋发的时间也不太够,嚼起来有点硌牙。好在汤色澄亮、香菜青嫩,总体卖相不错,面条也吸汁入味。
    老板娘把面端过来后付罗迦自己取了筷子,刚翻着手腕搅了一下就停了下来,摸出手机。
    他把许之枔号码存在了备忘录里,但还没加他微信。
    点开微信后他随便在朋友圈翻了翻,又点开热热闹闹的班群看了一眼——当然是他转来前的那个班。
    ——他在临市上了四年半学。临市跟本市的基础设施半斤八两,都是五线城市以外的水平,各自努力开辟地方特色经济发展方向:临市在搞教育产业化;本市主攻旅游建设。临市的教育宏图到底有没有大展付罗迦不知道,反正在本市的这边几个区县,家长们都削尖了孩子的脑袋钻到那边去——除了他妈。
    他爸从他初一开始调去了临市的联通公司上班,把他也捎带上,让他读了市八中,一所省重点。八中跟省会城市的超级中学自然没有什么可比性,但经修饰后的升学数据还是称得上是艳压周边各市。作为包容万象的公立中学,里边自然不是每个学生都一心向阳。在那里他已经见识了不少,但毫无疑问,他现在就读的县一中是更广阔的长见识平台。
    他原先在的那个班在八中是甲班——甲是优秀的意思。班主任是个没什么意思且爱说教的干瘪老头。班里的同学多数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没迈进教室前就互相认识了。他虽然也是初中部的,但以前认识的人恰好都被分在其他班去了,所以他和从外校考入八中的几个人一起,隐隐被排在交际圈之外。
    但是到现在一年半时间,再怎么也不能说是不熟了。至少在他转学后还有人在微信群里提起他。比如当下这个临近校园艺术节,各班都在紧锣密鼓筹备节目的时候。刚刚就有个名字叫“NIUNIUNIU”的——他没给备注,不知道是谁,可能是团支书或者文艺委员——直言不讳地表达着对“付洛加”的思念之情——他姑且先认下这个名字吧。
    他对着还在不断弹出对话框的聊天界面恍惚了一阵。
    “怎么不动筷子呀,面要融了。”老板娘轻声提醒。“先把早饭吃了再玩手机吧。”
    “……嗯,好。”
    付罗迦在教学楼楼道口看到衣冠镜了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打开微信。他把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往下摁了摁。
    县一中虽然明文规定了电子产品不能被带入教学楼,但课间去走廊逛逛就会发现,每间教室至少从第四排起都在低头玩手机——前三排被挡着,从窗户看看不见。但这并不代表教导主任不会没收手机,关键看是哪位同学在玩。
    付罗迦经历昨天后对这方面算是彻底失去了信心,默默把手机塞进了深且阔大的校服裤兜里。
    高二九班教室位于五楼女厕所对面。他在走廊上碰见刚洗了茶杯过来的班主任。这位班主任姓叶,三十多岁,也是刚来不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有点重视付罗迦的意思。付罗迦觉得她是情绪敏感的那一类人:说话语调总是急速起伏,起到最高处能破音,伏到低处又听不清,让人太阳穴突突的跳;行事有一种放不开手的拘束感,总是在不必要时小心翼翼;对着这个班这个学校,她似乎随时都能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付罗迦朝她打招呼。“叶老师。”
    他的这位班主任很瘦,触目惊心的那种瘦,窄袖小版衬衣到了她身上像大妈衫。她一只手托着个空杯子,居然有些微微地抖。“昨天怎么回事,啊?”她说得又轻又急,付罗迦差点儿没听清。
    “啊?没怎么啊。”
    叶老师从镜片上方看着他,上眼睑叠出层层的褶子。
    “你妈妈跟我说,你回去的特别晚,身上都湿透了。”
    “我……摔了嘛。”
    “摔的?”她一皱眉,“真的吗?”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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