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噗噗的几声,像是有人在拍话筒。“喂。”
然后是高频的一声“嗞————”。
不少说话的人一下停了下来。
“又来通知了?说校庆日的事?”
“听声音不是陈锋啊。”
“广播台的学生吧。”
又是一声“喂。”
“别喂了,说事!”有人喊。
从第一声“喂”出来的时候付罗迦就知道是谁了。
“下面播送一条通知。请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学到106大礼堂开会。高一六班,胡向荣。”
“肯定是说节目的事吧。”
“这谁啊,声音好正哦。”
“高一十三班,宋梓佳。高一一班,刘放。高一……”
付罗迦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高二二班,钱妙洁。高二四班,赵煜辉。高二九班——”
扩音器放大后字正腔圆还是字正腔圆。
“——付罗迦。”
九班教室里顿时炸出一声“哇——哦——”,然后是不断的掌声,女生居多。“真的要去啊!厉害厉害!”
“……不用这样。”他在喧哗声中压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很多张兴奋的脸凑在一起,几乎在往外冒光了。
“快去快去!”周临涯把他从座位上撵起来,“有啥作业我帮你记着啊,放心!”
走廊在刮风。一出来教室里的声音立刻就听不见了,从这里俯瞰学校,会发现操场像个黑洞洞的巨大深潭。
喧闹的那头和沉寂的这头像是两个相互拼接却没有融合的幻境。
他感觉自己在墓穴的甬道里。
第24章 第 24 章
他其实有些后悔。“上台唱歌”这件事没他先前想的那么轻飘飘,归根结底它是一场要经过准备的表演。
准备过程中有人注视、评判。
表演过程中有人注视、评判。
注视评判的人里边还多半有许之枔。
很多人热爱唱歌,乐于展现才华,这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却从来不敢把自己对唱歌的态度定性为“热爱”——他怀疑自己是受某种“欲-望”的驱动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起话筒,去可悲地窃喜自己居然能发出能让那么多人听到的声音,去接受欢呼和赞美。
而当这种“欲-望”减退的时候——譬如现在,经历这几天的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之后,被走廊里的风兜得满头满脸的时候,他心虚又畏惧,甚至想起了被自己刻意忘记的每次上台前的窒息感。
仿佛面前就有一台跳楼机。他抬头看了眼高度,觉得上去了自己就得死。
以前他“决定了要去唱”离“真上台”一般只隔半天,绝对不留斟酌时间。
这次是一周。但现在掉头回教室也太……
所以他必须硬着头皮去。
大礼堂本来是用来给校领导开会的地方,一般不承办什么文艺表演。组织人选这里也不单单是想开个会,而是相中了面积还算大的讲台和音响设备。
付罗迦进门时讲台上没人,来了的都坐在底下。他们很多人彼此认识,坐得都挺近,相互在交谈。
他环视一周后朝离人群远得不是特别突兀的一个角落挪去。
“迦哥!这边!”
前排座位上一个青头皮的朝他招手。
杜燃是陪钱妙洁来的。离他比较近的一个长相秀气的男生听到了也转过来,用同样很秀气的声音打招呼:“哈喽,学霸你好。我是刘放。”
“……你好。”
他又绕回前排,坐到与杜燃隔一个座位的地方。
杜燃:“枔哥开投影去了。你再等会儿。”
付罗迦:“我没等——”
杜燃:“话筒他们拿过来了,你今天可以试试。”
付罗迦心跳陡然加速:“……试什么?”
杜燃:“选首歌唱唱试试呗。这次唱歌的好像只有你一个节目,那些学声乐的外地有比赛没法排练了。”
付罗迦:“……我学声乐那会儿都是十年前了。我现在——”
杜燃猛地挥起手:“枔哥!迦哥在这边!”
付罗迦:“……”
许之枔胳膊肘夹着个话筒从离地有一米的讲台上跳下来了。那话筒应该是还没开,音响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走过来,把付罗迦旁边那个座位的椅子翻下来坐下了。
付罗迦把手从座位间的共用扶手拿开了。
就这么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么干了——居然让许之枔皱眉了。
许之枔把话筒举起来放到嘴边。“你手可以放这儿。”
“……”说之前他把话筒开了,高分贝的声音从音响里撞出来震响耳膜,激得付罗迦没有丝毫犹豫就照做了。
“其他事我们等会儿再说。”许之枔把头扭向一边。“现在先确定一下大家的节目,我报一遍你们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之枔的声音分作两道传来:一道近在耳边,音质纯粹清冽;一道经音响放大,添了种浑厚感。
付罗迦那只僵在扶手上的手轻轻颤了颤。
“钱妙洁,群舞,《月华》——付罗迦,独唱——”他突然闭了麦,凑近问,“想好唱什么了?”
付罗迦看向他。在没后悔之前的确是想好了。
“……《A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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