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
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
——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
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
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
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
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
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
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
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
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
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
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
许之枔没接。
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
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
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
……
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
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
“付罗迦?”
“付罗迦你在里面吗?”
“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
“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
“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
——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
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
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
“……嗯。”
“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
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
“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
“……不知道。”
“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
“嗯。”
“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
“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
“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
付罗迦沉默。
“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
“……随便吧。”
“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
“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
“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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