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许之枔因为那些事爱他,那许之枔的爱也是他的错——甚至他的罪。
——今天我没空跟你玩跟踪游戏了,不准跟着我。
——都说了不要跟着我!我家里人要是看见你我怎么解释?说我跟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小孩在一起玩吗?
——你好烦啊!你怎么像块狗皮膏药一样?好吧就算你一定要跟,走开一点别让我看见行不行?
如果不是那把从裤腰里抽出的刀,如果不是那个突然从侧里冲出来的人,那天本该是很普通的一天,他跟许之枔进行着对他们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抠开的伤疤流出腥臭的脓水,拔起的枯草展露腐烂的根系。
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跟你想的不一样,但是你很好。
——我带人来打你,意思就是说我讨厌你。
——可是我喜欢你呀。
——这样你还喜欢我?这样你还喜欢我?那这样呢?你是怪物吧,你怎么不喊痛啊?
“你睁开眼呀。”
他拼命摇头。哪怕双眼紧闭着,冷汗还是渗了进来。
“不行。”许之枔掰正他的头,骤然俯低上身,在他眼睑上舔了一下。“再不看我我要咬了哦。”
“求你……”
挨过了今天,接下来就是明天了。一切又会短暂地继续下去。
接下来就是——
“我妈在哪儿?我要去看她。”
第102章 第 102 章
付罗迦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从哪儿到了哪儿;他唯一感觉到真切的距离的时候是在从各式各样、有方有圆的一排排石块中间穿过那会儿。
实在太拥挤了,他想。但是又很安静。
他以前没来过墓园,因为县城根本没有——爷爷被葬在老家,他没去看;在临市时学校组织春游有条高速正在修建中,漫山遍野的凿岩机挖掘机忙着伐木辟岭,他在凸露的泥土坡边见到的几座无字无碑的野坟是他对“墓地”仅有的概念。
这处公墓景色一般,周围没有林木遮掩,过道不够宽敞,石碑密集。墓前泥地上长出的草叶又细小又蔫卷,像还没燃过的烟丝。
他妈的那块石头样式普通不出挑,上面的字还印得小,如果没人说他会径直路过不多看一眼。不过也幸好印得小。
他实在不想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
有张圆而小的黑白照片嵌在墓碑正中,不用凑近看他就知道用的是哪张照片。他妈不爱拍照,不过跟他合影除外。这张照片本身也是一张合影。把图缩小,再往旁边移一移就有他自己的脸。
墓园在山口,正当风。他往旁边看去,一个面部遮挡严实的老人弓着腰,一面走一面把经过的墓前的花束拾起来抱在怀里。
付罗迦退后一步让她。他妈墓前没花,老人还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当然也没有。
站了一会儿附近有块碑前面也来了人。小孩在哭闹,听他妈妈的意思是想吃快餐家里人不许。
最后小孩挂着几行鼻涕几行泪,翻着白眼给墓碑磕头。
“那是什么?”他指着远处的楼房问。那片建筑群风格统一,隐约还能看见运动场和国旗。像是学校,又比一般学校规模大得多,还面朝着公墓。
爸爸顺着看过去。“应该是s大的一个校区,我在导航上看见过。”
“哦。”原来这都是c市了。他又环顾一周。
“你妈妈以后就在这儿了。”
“嗯。”可是什么能证明呢?他滑稽地想,除非她从他看的那个方向走过来。
“什么时候走?这上边站着也冷。”
“再过会儿。”
这对话好像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爸爸终于说:“你今天是不是又——”
“那走吧。”估计是怕林果然在车里等饿了。
他妈要是听到了可能又会刺爸爸几句,可惜死了就是死了,听不到了。他现在要做到的是相信她真的在这里。
墓园门口,刚刚的老人往捡来的花束上洒水,向来访者重新兜售。他从爸爸递来的遗物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并无差错,却让他暗暗一惊。
这证明了人脑是一样多么差劲的器械。
“你有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爸爸说。“迦迦,我希望你放过自己,也放过其他人。”
“我没有吗?”他偏头。
再接下来是跟外公外婆一起过年。
外公吊了几天水就回来了。做了全套的体检,问题还是原来的那些,只能拖没法治。不过他记性不好,很快就又乐呵呵的了。
外婆除了做饭就是走来走去,时常察觉不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付罗迦在凌晨跟她撞见过几次。她说她是起夜上厕所,却打开电视看起了重播的古装剧。
另外她做的饭也开始难以下咽了。外公则一切如常,慢吞吞地把自己的米糊喝一半,再把另外一半吐在脖子上挂着的围兜里。
去年过年其实也一样,只是少了两个吵架的。春晚也跟去年差不多,外婆会因为同样的包袱笑上那么一笑。
春晚初一初二还会继续播,省得人换台找节目看。初中同学群在发红包,很热闹。他点了一次就被无数人圈,让发照片让唱歌的都有。他回了句新年快乐,发了88块然后退群了。
他给许之枔发:新年好呀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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