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绛尘天性话少,谢逢殊不开口,两人之间更是安静万分。
谢逢殊在心里叹了口气,啧,烦人。
就这么会儿工夫,两人已经到了客房门口。
客房在二楼最里,两间房相连,伙计推开门,里面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干净整洁,乍一看与别处客栈并无不同,仔细再看便能发现,墙上挂着的字画皆是抄写的佛经,朝东的位置还供奉着佛像。
谢逢殊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碎银递给伙计,笑着道了声“多谢”。
伙计连忙摆摆手,笑道:“公子客气了。”
说完,他又将谢逢殊递过来的钱拨了一半还回去,看了一眼绛尘。
“本店的规矩,法会期间有尊者住店,是不收房钱的。”
他们崇佛之仪已经成了习惯,谢逢殊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倒是绛尘抬眼对着伙计做了个佛偈。
伙计连忙回了礼:“尊者客气了,有什么事二位尽管叫我,对了,法会期间本店的饭菜皆是素斋,二位放心。”
等人走了,房门前只剩下了谢逢殊和绛尘两人。
谢逢殊转头看着绛尘,有心想和对方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由头,绛尘居然也不进房,与谢逢殊站在门口四目相对。
谢逢殊憋了半晌,最终憋出来一句“我进去了”。
他虽这么说,却没有动作,看着眼前的人想: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绛尘抬眼,突然道:“距离法会还有五日,你……”
谢逢殊一猜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截断对方道:“你要是这时候还劝我回去,那就不必开口了。”
绛尘顿了顿,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谢逢殊靠在客栈的乌色雕花房门前,皱眉道:“奇了怪了,你是担心我给你添麻烦?”
若是如此,自己好歹也是个仙君,未免也太折面子了吧?
谢逢殊知道当中必然有其他原因,但又猜不准是什么,绛尘没有回答,他目光中似乎带了些无可奈何,最后看着谢逢殊道:“那这几日,你不要乱跑。”
他或许是因为担心谢逢殊惹出什么祸端,但这句话太具迷惑性,谢逢殊原有的一点气恼消散得一干二净,耳尖又开始隐约有些发烫,他不自在地抬手掩面咳了一声,含糊回了句:“知道了。”
等回了房合上门,谢逢殊往床上毫无形象地一扑,在软和的被褥间长长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不对劲,一个仙君总是挂念着一个和尚,成何体统?
可虽然这么说,谢逢殊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头顶垂下的床帘,又不自觉地留神去听隔壁的动静。
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妙香的皇城东面依山,西面却倚着巨大的湖泊,像一块沉玉隐于众山之中。
皇都整条主街都临湖而建,谢逢殊推开窗,便可看见湖面广阔,绵延不绝,于日光之下波光粼粼,家家户户屋檐上都挂着佛铃,被风一吹,与湖面清波同动。
真正是妙境天然。
谢逢殊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心境沉静不少,他合上窗推门而出,去隔壁敲门。
待门一开,谢逢殊直截了当道:“我待会儿要去替人点一盏长明灯,和你说一声。”
他有心想让绛尘一起出门,却不好意思明说,末了还画蛇添足道:“这不算乱跑吧?”
不出所料,绛尘答:“我和你同去。”
两人下了楼,先在厅内用了膳。客栈内的菜色并不精巧,但确实都是素斋,两人沉默着吃完一顿饭,等落了筷,谢逢殊叫住收拾碗碟的伙计。
“劳烦问一句,我想点一盏长明灯,就近是否有佛寺?”
伙计闻言,即刻脱口而出:“点灯?那自然是去寒隐寺了。”
妙香数千庙宇,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皇城的寒隐寺。
寒隐寺位于妙香皇都东山山顶,寺中佛殿佛塔巍峨庄严,主殿更是高耸入云,寺内上万僧众,内供三天所有神佛,法身高达数十丈,都为纯金所铸。大殿雕有鎏金盘龙的古木梁柱共一百零八根,金莲灯台三千盏常年不息,连入山门的台阶都用汉白玉砌成,台阶上细细压着银丝佛莲,栩栩如生,取步步生莲之意,云雾笼罩之时,犹如登天之阶。
寒隐寺香客众多,谢逢殊与绛尘裹挟在人群之中,踏着白玉长阶行至庙宇前。
绛尘一身素白僧衣,在众人之中本就显眼,加上眉眼清冷,在茫茫人海之中如玉落尘,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看过来。
其中多半是女子。
谢逢殊察觉到了,微微皱起眉,心说:一个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全然忘了自己这一路的魂不守舍。
山门前有本寺的僧人迎接往来香客,谢逢殊抓住一个人少的间隙凑上前,冲人和气一笑:“尊者,我要点一盏长明灯,请问该往哪座殿去?”
对方还以佛礼,语气温和:“主殿往左行,最底便是长明殿,有专门负责燃灯的方丈。”
谢逢殊道了谢,与绛尘跨入寺门。
等进了寺,谢逢殊才发现这寒隐寺果真大得吓人,两人顺着庙内的小径走了一个时辰,才于最深处看到了一座法殿。
比起主殿的金碧辉煌,这座法殿古朴至简,更显森严。大白天的却殿门紧闭,门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只写了长明二字,或许是年代久远,牌匾有些陈旧,笔锋却凌厉不减,气势骇人,不知是何人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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