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殊咳了一声,他胸口疼得像是火烧,却还是梗着脖子看着封寂,封寂面若寒霜,冷笑一声:“不识抬举,只好我自己动手。”
语毕,他手微微一用力,迫使谢逢殊抬高头,另一只手在他额间轻轻一划。一道黑色的魔气像是扭动的蠕虫,钻进了谢逢殊眉心。
做完这一切,封寂便放开了手。
谢逢殊坐在地上,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自己的眉间,却在下一刻猝然倒地。
他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条虫子一路啃骨嗜血食肉,从他的脑袋往下钻,疼得他连坐都坐不住,躺在地上浑身发抖。偏偏这样,他依旧不肯出声,只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接下来便不只是嘴唇,慢慢地,他的耳朵、双眼都开始往外渗血,混着汗水顺着苍白的皮肤滴落,落在尘土之中。那股魔气已经进入五脏,逼得他发出第一声惨叫。
“啊!”
谢逢殊疼痛难忍,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和血肉混合在一块,他疼得额间全是汗水,脑子里一片嗡鸣,仿佛几千根长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封寂顺着那股魔气的轨迹一寸一寸按过谢逢殊的骨头,冷声道:“怎么会没有呢?”
谢逢殊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眼睛里满是殷红,触目的一切景色都蒙上了一层血色,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在痛,太疼了。
小时候谢逢殊修炼时磕了一点儿都要师父师姐轮番去哄,后来长大了,虽然不至于跟幼时一样娇惯,但也从未吃过半点苦。近三百年来,谢逢殊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甚至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目光涣散,居然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自己大概要死了。
他已经痛得没有什么惧意了,只觉得解脱,因为止不住地流血,他已经开始觉得冷,微微发颤,恍惚之中却又在想——我要死了,师父他们该怎么办,这个疯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还有……绛尘,我要是死了……绛尘该怎么办?
我还没有与他成亲。
思及此,谢逢殊如同回光返照似的,居然清醒了点。
他身上沾满尘土与血迹,满目猩红,在剜骨噬肉的疼痛里重复了一遍。
“我还没有与他成亲。”
想到这儿,谢逢殊又觉得这万般痛楚也不过如此了。
封寂起身冷眼看着谢逢殊趴在地上发抖,心里终于畅快了一点。直到那股魔气将谢逢殊每一寸血肉都探遍,终于从他眉心再钻了出来,落回封寂手中。
谢逢殊已经疼得快晕过去,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琅烬看了一看封寂不太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宗主,没有吗?”
“或许在他那个师父那,或许被那个和尚带回须弥了,也可能上古之时便被天界取走了。”
封寂双眼半合,不知想了些什么,嗤笑一声:“要是后两种,那应龙可就真的是个废物了。”
“那明镜台那边——”
“先找金丹,没有就动手吧。”封寂笑了笑,有些阴鸷地看着地上的谢逢殊,“就当我隔数万年出世,送给应龙的第一份礼。”
谢逢殊已经听不见封寂在说什么了,他几乎已经昏死过去,等意识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有一个女声不住地在他耳边回荡,焦急无比,甚至带了一点哭腔。
“小殊,醒一醒,不要吓唬师姐。”
谢逢殊勉强睁开眼睛,他眼中还有血色,看什么都有点模糊,却还是见到绥灵跪坐在他身前,烟白色的衣裙粘着泥污血渍,绾好的头发散落下来,显得狼狈不堪。
从谢逢殊降生至今,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姐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姑娘。这么多年,谢逢殊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
见谢逢殊睁开眼,绥灵又惊又喜,长舒一口气,连忙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岩壁之上。
仅仅是从地上爬起来坐着这个动作,谢逢殊便感觉自己已经耗尽了力气。此夜无星,只有一点残月孤零零挂在天上,山洞之中照入了一点寒光,照亮了他满脸的血污。
那些血大都已经凝固了,看起来有些可怖,绥灵看到了,惊愕地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手帕。
她一只手捧着谢逢殊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替谢逢殊擦血。月光之中,谢逢殊见绥灵眼睫轻轻一眨,泪水便掉了下来。
那眼泪砸在了谢逢殊苍白的手背上,温温热热,谢逢殊手足无措,哑着声音道:“没事的,师姐,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自己的小师弟娇气得要命,没有吃过一点苦,如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会不疼呢。
绥灵转过脸深吸了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才又冲着谢逢殊安慰似的露出一个笑,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殊以后一定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这是每次生辰时绥灵都会对谢逢殊说的话,谢逢殊仰头冲着绥灵勉力笑了一下,又有些着急地开口:“师姐,你过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别人吗?”
“你说封寂?”绥灵眉心紧锁,压低了声音答,“他在明镜台,还有许多其他魔修。”
谢逢殊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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