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京的上等好酒也不过才二十两一坛子,这小小金州的酒却是敢张口叫这个价钱,真是闻所未闻。
趁着季同另一位副使同店家商谈,颜岁愿看了看四周,虽是家酒郭,酒坛子却是少的可怜,他估摸倘若有人家办酒席只怕这店的酒还不够半水席面的。
“我们这酒就这个价,几位爷喝的起我便斟酒,喝不起请出去那角隅里茶楼喝茶去!”
店家同伙计下了逐客令,一脸您请吧。
“二位同僚,我请二位吃顿酒。”
颜岁愿言罢就让佑安给店家递了银子,让店家上酒,他倒想知道这二十两一坛子的酒是个怎么滋味。
第15章
酒还未呈上,只是摆了几个不像样的下酒菜。几人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敢问结账的是哪位贵客?”跑堂的肩上搭着粗布来问。
颜岁愿淡淡道:“是我。”
跑堂的道:“我们当家的有请。”
颜岁愿结账的那锭银子,是有京府烙印的。这家酒馆端的一派有猫腻的样子,那他就主动给些饵料又如何?
原以为对方是个大人物,不曾想颜岁愿见了人,简直是瞠目结舌。
当家的并非那肥头耳大之辈,此人瘦骨嶙峋,面带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逃荒而来的。
颜岁愿揣测,此人或许并非什么当家的,只是傀儡。
那人一见颜岁愿,当即跪倒匍匐在地,“请颜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
颜岁愿微微蹙眉,此人居然识得自己。便问道:“何人引荐你在此候我?”
瘦如枯柴之人深吸口气,不想那位大人所言竟如此之准。引荐他至此的大人说,眼前这位大人必然一举识破他是为人所引荐至此。果不其然,如此便只能实话实说?
此人道:“那位贵人的身份,草民确实不知。那位贵人只道,他日草民等沉冤得雪,公道大明之时,大人您便自然知道贵人的身份。”
颜岁愿目光笼罩在此人身上,此身面颊干瘦,凹陷骨突,确实也不像能为什么人尽忠职守的下属。他无声太息,道:“将你的冤情详细说来。”
枯骨行尸一般的人,顿时落如雨下,泪点打在他手背。枯柴手骨上粘附着青色血管,泪珠沿着已然缩细的血管滚着,浸湿他如龟裂旱田,又似灰碳之中夺将而出的手背皮肉。
他说:“我要状告金州一城官员!”
跟在颜岁愿身侧的两位副使与佑安皆惊愕失色,州城子民竟要状告一城官员,真是骇人听闻到闻所未闻。
颜岁愿却长眉未动,宠辱不惊如同池镜。然,他再次出言的声调已然霄壤之别。语调如同积石压折劲竹,方寸万重。字字灌铅,“你名姓是何?一城官员,可否再详尽些?”
两位副使与佑安皆是心颤魂飞,战战兢兢地望着颜岁愿。
此人双唇牵动,道:“草民王二狗,羊蛋村人。草民要状告金州刺史、別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所有人!”
颜岁愿紫芝眉宇之间,似有疑云。
而佑安和两位副使神情不属,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哭的是卢老吞金一案牵连众多,笑的是此人名讳与来历。
然而,正在三人哭笑不得之时。颜岁愿道:“王二狗,你且起身将案情详述于本官。”
三人有些愣神,瞧他们家大人芝兰玉树,出尘不染。王二狗竟也叫的犹如‘程大人’一般顺口。
远在羊蛋村角落的程藏之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继而捏了捏鼻尖,低声念叨:“难道是颜岁愿思念我了?”
一侧青衣举伞的诸葛鸾嘴角痉挛,管不住舌头道:“程大人,你未必自我感觉太过美好。”
程藏之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偏头斜视他一眼:“你懂什么,欲要别人爱之,必要先自恋之。”
诸葛鸾不忍卒目他,只得望着自己的油纸伞。直言不讳,堪比颜岁愿,“头次听到旁人能将单相思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远处一行将士在装箱,程藏之眺望一眼,便应声看诸葛鸾,“你莫不是思慕我?”
“……”诸葛銮冰块脸更加僵硬,他瞪着眼看程藏之,“是我眼瞎,还是你自恋成疾?!”
程藏之道:“那我喜欢颜岁愿挨着你什么事了,你总在这泼凉水。”他眯眸,眼色已然危险起来,“难道你也看上颜岁愿,打算跟我抢?”
“……”诸葛銮僵尸一般,把手中的伞撑开,“程大人,兖州再会之时,我希望你能做个人。”
见诸葛銮嗖的转身,程藏之一笑了之,却又突然叫住他,“把你那柄伞留下!”
诸葛銮回头,警觉看着他,“程大人,不要太把自己当成牲畜。”
程藏之竟未因他骂言动怒,“黄泉青宵两把伞,有一把就够你救小情人的了。救出小情人后,别总这般疾世愤俗,看不得别人恩恩爱爱。”
“……”诸葛銮像要爆发的火山,将黄泉伞里的青宵拆下,砸过去道:“果真是牲畜!”
颜岁愿这厢盏茶的功夫,便理清王二狗之羊蛋村惨案。
羊蛋村虽然名字轻贱些,却是个富裕村落。不但畜牧丰产,且稻谷出产量极高。许是怀璧其罪之因,自从十年之前山南道兵革之祸起,羊蛋村便一直处于水深火热。
原本以为朝廷大军平定叛军,便能过上安定如前的日子。未曾想兵拏祸结,他们这个富裕之村先是被朝廷军队洗劫一空,而后便是被朝廷新派下来的州府之官劫掠。自此再无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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