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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父皇也是为你着想!你目下将你的信印交出,朕保你不死,亦然保你日后安平日子。”
    稀稀碎碎的音节,模糊在冰凉齿间,李湮咽下唾血终是也未笑出声。他攒一点通畅血脉的气力,说:“皇上,您不是有太子册书与金宝吗?随便都够用了……”
    皇帝苍黄的病容当即生怒,“老三你何必如此犟,你即便不交你的私人信印,朕也可以命人伪造,你不要逼朕下死手。”
    李湮阖目不言,十道俱在盯着皇帝的动作,倘若拿不出有力的实证证明是他谋反,便会有人立即借机起事。打着替太子平反的名义,兴风作浪。若此,那与颜庭谋皮,大费周章的镇压山南道岂不是功亏一篑?
    皇帝决不允许,这是唯一令他信服颜庄乃至颜氏一族会尽忠下一任帝王的最好法子。只有将颜氏一族诛天之罪握在下一任帝王手中,他才能相信颜庄等颜氏族人会尽忠侍奉君主。
    将来,哪怕承袭下一任卢龙驻军主帅的颜氏子不忠,也要掂量掂量后果。颜氏与卢龙驻军,注定与李氏皇族共生同死。帝王疑心暗鬼,披露肝胆也照不见忠心。
    “君要臣死,父要子命,湮不敢不从。”
    李湮赴死之心已决,至死也不肯交出他唯有的信印。况且,他心知肚明,皇帝要的并非是一方印鉴。要的是他负罪引咎,而已。
    涂膏衅血的宫殿,有风摇动窗栊,民脂民膏凝就的珠玉相碰出骨肉分离之声。天下极阴极寒之地的腥兰血露,令李湮剐面摧目的不适收笔。
    李深甫见书被催成,当即不顾未干浓墨便要抢夺来。为帝数年,他唯一的心愿便是这封放妻书。他要的,仅此而已。
    至于这九五之尊,是一个父亲送给他礼物,就像他年少收到的玉马金鞭。喜欢过一阵子,兴奋过一阵子,也就过了。剩下的,是无尽的乏味,而这乏味过后是他最厌恶的清苦。
    然后,李湮并未让他轻易得手,仍旧将放妻书握在股掌。
    “陛下,罪臣既答应您,便不会食言,您何必强夺。”
    “李湮,你不要再装模作样,朕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李深目光已然有向菱窗投去,“朕根本不在乎,这十年,朕已经听遍冷言冷语,还会畏惧谁误解吗。”
    李湮未应答,只是暗暗扯动唇角,弧度似扬又似绷长。
    忽然之间,他将放妻书举过肩膀,正至颈侧。李深以为他要装出一副毕恭毕敬模样奉上放妻书,却余光闪过银丝。
    血色胜过圆柱漆红,浓稠地从颈侧窟口流出热意,一阵鲜腥醒脑。
    李深瞪大双目,还未转身看冲进殿中何人,那一身江南绿意浓的女子已经扑进血泊。
    他视为了结的放妻书,正被匕首钉在李湮颈侧,鲜血顺着纸张一角汩汩冒出。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放假
    二更。
    第72章
    ‘请陛下准罪臣修一封放妻书以此了结。’
    了结,了结,了结!
    李深握紧手掌,李湮好你个了结!我到底是轻视你的恨,你的阴毒!你居然为让卫晚晴憎恨我,不惜一死。
    你以为朕会怕吗?时至今日,朕还怕卫晚晴的憎恨?!
    卫晚晴双眸清泪涌满面,滴滴晶莹没入稠血。绿衣浸湿,朱红与碧翠交融竟凝成一片漆黑。卫晚晴只是无声落泪,双手无处可放,她怕一碰李湮对方就真的化作一缕云烟散去。
    李湮却是费力抬手,掌缘蹭过卫晚晴绿鬓,抽下她云鬟间的碧玉荷簪。随着卫晚晴如瀑如烟青丝散落,碧玉摔碎,节节作响。李湮掌心徒留一片荷叶,他目光四散无归处。
    至死,也未看卫晚晴一眼。
    卫晚晴终于忍耐不得,俯下身,面颊埋在他胸膛,泪浸透衣衫触到李湮最后一点肌肤温热。
    落泪无声,阴阳两隔之时,她竟是连一个字也呼唤不出。为君妇十年,不知君心念。伴君一十载,未成君所爱。便是连最后一点利用之处,都未尽到。
    李深垂目看着哭至肝肠寸断的卫晚晴,终是自心底恐惧起来,他蹲下身要扶起卫晚晴,却不敢伸出手臂。只是哑着声说,“他是为了让你憎恨我,才……故意寻死。他如今已写了放妻书,你便——”
    “我不恨陛下。”卫晚晴哭音仍重,却意外的空灵干净,“千不该万不该的是罪妇!”
    李深怔愣,凝眸盯着卫晚晴。世间百般滋味在心中酝酿,終了也未明白此刻是何感受。唯有干涩一问:“你没听到吗?他说他娶你,是听从先皇遗愿。他不是真的求娶你!他十年装作病体,也是为了博取你的怜悯,让你一生都恨我。他知道若娶你,我一定会对他手下留情!”
    “……罪妇知。”卫晚晴却奉上一只半掌大小玉壶,“罪妇如今已为王爷所休,罪妇谋逆弑君一事,与王爷无一丝干系。罪妇愿认罪伏诛。”
    “你!”李深当即脑疾发作,疼痛欲裂,“你究竟是受何人蛊惑起此心思?!”他本就是命不久矣的身子,何须卫晚晴动手!此举不过是折磨他的毒计。
    “是谁?!”李深怒吼,皙白的面颊已然染层薄绯,他听不到卫晚晴的答复,便看向李湮的尸首,“是不是李湮?!”
    “罪妇愿伏诛。”卫晚晴群裾尽是鲜血,绿意浓间已然是污秽,唯有一句与王爷无干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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