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虽然能轻易烧毁仿生人的外壳与内里的金属部件,却因为逃亡过程中使用次数太多已经濒临报废。后者捅人杀伤力巨大,和一群毫无痛觉且只有基本智力的仿生人打群架,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在有意找死。
伊戈尔的求生本能和多年养成的自尊让他即使走入绝境,依然不想以这样愚蠢的方式葬送自己的性命。
灰发红眸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放弃般地抬起按住右腿伤口止血的手,忍耐着疼痛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真是狼狈啊……曾经的\'元帅阁下\'。
这个过去充满荣耀象征地位的称号,现在也只剩下讽刺而已。自从被冠以背叛人类的罪名进行宇宙范围内通缉、身为他好友与支持者的联邦最高统治者也保持着沉默时,伊戈尔就抛弃掉作为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领所拥有的权利和承担的义务,并做好了与世界为敌的准备。
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突然闪现的虫洞帮助他甩脱了联邦的追兵,也自作主张把他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上……还被一群早就被联邦法律严令禁止研发的仿生人团团包围。
伊戈尔久违地想起了一句东方谚语: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眼下恐怕就是他死到临头的时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不是死在虫族的爪牙下,甚至不是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的判刑,而是在荒星上被前人的遗物乱刀砍死。
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在伊戈尔自己身上,他说不定还能品出几分滑稽的意味来。
而现在唯一能被他掌控的唯有一件事——即以何种方式体面地离开人世。
伊戈尔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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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撒托斯有一点踌躇。他正隐藏在一片被高楼覆盖的阴影中,安静地望着灰发青年所在的位置。
按理说过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人类,他至少应该感觉到一阵雀跃兴奋之情,再不济也应该先冲上去把人救下来问清楚情况。
但是事到临头,他陡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盼望着和陌生人交流,乃至于看到对方身临绝境就要死在眼前,心中仍然毫无波动。
在此之前,阿撒托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他现在的身躯不需要食物提供养分也能自如地活动,此外,他不需要呼吸氧气,不需要长时间的睡眠休息,对于漫长时间的流失毫无实感。
之所以说这个星球丝毫不适合生物生存,是因为它被复杂的宇宙射线笼罩,氧气含量也低于人类需求,此外地表的温度还常年低于零下二十摄氏度,且矿产资源极度匮乏。
但阿撒托斯独自生活在这颗荒星上,不仅不觉得痛苦,反而怡然自乐。
唯一困扰他的只有自清醒以来毫不间断的、无法填补的饥饿感。
而在久违地见到陌生人突兀的拜访之后,阿撒托斯脑海当中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与之同步的是,他精神上火烧火燎般的饥饿一下子变得强烈。这种仿佛一个人七天七夜没吃上饭的感觉让阿撒托斯坐立难安,对于闯入领地之人充满了异样的渴求,因此哪怕他发觉自己其实并不想和眼前这个人类碰面,他依然伫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简直就像个暗中观察的变态一样。
在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相互矛盾的本能行为——重点是那个人类真的快要死掉了,他看上去随时都会用手里的小刀对着自己的心脏来一下——之后,阿撒托斯心中尽管充满了对于必须和陌生人面对面讲话的不情愿,依旧决定还是出手救下对方。
还有一件事,为了不把脆弱的人类吓死,他得换个平易近人符合对方审美的形象。
片刻之后,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带着兜帽的黑发黑眼年轻人出现在了这个建筑群中最高的楼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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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破破烂烂、全身肌肉线条裸露在外的仿生人搬起伊戈尔身上的混凝土块,弯下腰向着他所在的位置侧身低头、空洞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过来的时候,这种惊悚的感觉和长久以来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让他霎那间挥刀砍了过去。
金属刀刃划破仿生人破败的肌肤,刀柄内部空气罐中爆发出的超高压空气流直接在仿生人的前胸处开了个洞。机器人无声无息地跌落在地,然而转瞬之间,它的无数同伴纷纷转过头,睁着与人类相仿的眼眸饿狼一般向着伊戈尔所在地飞扑而来。
被倒下的仿生人撑起的混凝土块不堪重负,眼看就要向着伊戈尔轰然砸下去。
灰发青年在这一瞬间都没有能力分神去在意四周的敌人,只能屏住呼吸眼睁睁等待着剧痛降临,或生或亡——
一只漆黑色的藤蔓突然居高临下地卷起身前的重物。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色藤蔓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之中涌来,将那块重达十几吨的石块硬生生抬起来掀翻到另一边。雪尘弥漫,阳光重新照亮伊戈尔的视野,他这才发现那些并不是植物的枝干——而是某种生物伸出的触手。
仅仅是这样看着它们懒洋洋地躺在苍白色地面上、废土与城市之间,都让人有一种畏怖、眩晕和反胃的感觉。
曾经在战场上开启过大杀特杀成就的伊戈尔,竟然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清晰且毫无缘由的恐惧。
他抬起头,顺着那些纠缠扭曲的触手向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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