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伊戈尔从容道。
他们在路口分道扬镳。研究所的内部已经断电了,到处是打砸抢烧的痕迹,本来应该洁白无暇的地面和墙壁上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分泌物、动物血迹以及灰尘。阿撒托斯考虑到关照在场唯一一位未成年人,重点在于她还是伊戈尔的妹妹,所以在进门的一瞬间直接把小姑娘抱起来用袍子罩住。
“走吧。”他的身影和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温蒂:???她的脸蹭地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恐惧。
科菲如果在她身边应该会听到一群羊驼在闪电中奔跑过去的欢快声音。
在她傻住的时候,伊戈尔的目光在阿撒托斯的脸上掠过以确定他这个举动的含义,而后踌躇道:“麻烦您了,不如还是由我来……”
“如果你来照顾温蒂,一会就只有雨果去检查和整理实验室。”阿撒托斯道,“我不想浪费时间。”
比起自己一窍不通的解谜游戏,当然还是玩弄不是人类这个种族的宇宙生物比较有趣。先不提阿撒托斯现在还在用着人类的身体,只要伊戈尔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就愿意对人类这个种族抱有基本的善意和尊重。因此往日行动时难免束手束脚,要是对象不是人类就简单多了。
伊戈尔以为他不耐烦想要尽快回家,抱着温蒂又确实影响活动,所以他到底还是没再反驳,只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温蒂:……
哥哥!兄长大人!请再坚持一下!
她僵硬地蜷在阿撒托斯的胸膛和手臂之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紧张之下,温蒂的大脑开始光速运转起来,其他感官也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变得格外敏锐。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阿撒托斯平和的心跳声……真是奇怪,原来神明也会有心脏吗?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到了一阵干燥的冰冷。
不是自身原因,事实上她穿的还挺厚的,保暖措施足够到位。只是在神明呼吸的起伏之间,在空无一物的黑暗里,温蒂感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就从与她相近的这具躯壳中传递出来。仿佛阿撒托斯胸膛中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混沌和虚无,是一团有实体的空气,不管多么沉重的事物都无法填满它,不管多么沸腾的情绪都不能提高它的温度。砰,砰,砰……那个器官跳动着,恒星一样,宇宙一样,稳定又有力度。
她究竟靠在什么东西上?
渐渐地,就连脑子也跟随着感官混乱起来,温蒂迷茫地思考……不能用死亡来形容,也不能用活的事物来比方。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感觉,生与死,伟大与渺小,无边无际的空间与坍缩成单位一的一点,在这之中是神,是阿撒托斯……她感觉到了行走在地面上的神明的空虚,比她经历过的人生广博无数倍,仿佛世界变成了沙漏,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生物都是细小的沙粒,在徐徐向下流淌。
身披黑袍的阿撒托斯注视着沙子,注视了亿万年之久。
就在这时,伊戈尔的声音跨过遥远的障碍传进她的耳朵:“……所以您之前是为了虫族才会来到首都星?”
“你知道的,这颗星球离虫族的聚居地一直很近,不然人类也不会成为阿瑟的目标。”
紧贴在耳侧的胸腔震动起来,阿撒托斯的声音带着些许懊恼:“可能我那时候还挺喜欢阿瑟的,所以他一跟我打小报告我就来替他教训隔壁不听话的邻居。”
温蒂兄长的语调则充满了笑意:“辛苦您了……怪不得这颗星球的原住民会这么害怕。您看,这里的文件说它们现在占据的生物遇到了难以敌对的天敌,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所以在紧急时刻感受到人类的呼唤之后,立刻有一批先锋军被派遣回到这里试图寻找出路。”
“这份文件解释了我许多疑问。”人类青年若有所思,“比方说,为什么联邦政府会配合教廷针对异端与邪神,但在近些年二者间又产生了冲突?我想莎伯琳娜·格维拉女士成为首席执政官竞选的那几年,考古队的发现对政策的变化有直接导向作用:在察觉到这颗星球的原住民是因为您被迫选择离开之后,力量不如原住民的我们会自然而然地畏惧您的存在,并且担忧未来会迎来相同的结局。”
可能存在未知的敌人与必然会存在未知的敌人绝不是一回事。
然而这又引出了更多的问题:
教廷的教典与教义来自于这片宇宙之中,并非人类本土的宗教信仰。在古老的年代是谁将它们带来人类社会并广为传播的?人们信仰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恐惧的又是哪一位?
此外,联邦定居首都星的时间足够漫长,为什么在过去谁也没有像在地球上的人类发现恐龙化石一样、发现这里的原住民痕迹?如果说是因为当初的科技水准不足以破译原住民留下的信息,那么藏在山洞里的石板,大海里的尸骸,怎么在这几年就纷纷出土,十数年以前却从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我们究竟在与什么东西比邻而居?虫族了解这一切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又知道多少?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从始至终,人类对这篇宇宙的认知都是片面的。
我们努力探究真理,就是让视线从模糊变到清晰的一个过程。
阿撒托斯或许能解释这一切,或许不能。祂不是清楚明白到可以逐一分条列项为人们解惑的答案,祂是谜题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