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大夫等了半天不见下文,清咳了一声,为难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常见事物呀。心理学上讲的解梦是以弗洛伊德对梦的研究为基础,根据咨询者和其梦境展开讨论和分析,这和传统文化中流行的‘周公解梦’不太一样,不能把物体和象征意义做简单的一一对应,也不能启示凶吉。所以,你只说梦到了什么东西、场景,不是太好分析。”
他轻声安慰道:“而且我认为你不用太在意,毕竟你受了伤,人在遭受意外的时候做点不同寻常的梦,也是正常情况,你大可放松心情。”
严明信仍旧难以释怀:“这是一个很长的梦,在我没去过的地方,我认识了以前不认识的人,在梦里我们有很多互动,我和他成了朋友。”
大夫“嗯”了一声,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信息,问:“这个人是现实中存在的吗?”
严明信果断回答:“存在。我见过,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
大夫加快语速,询问:“你在梦外对这个人印象如何?”
“很好。”严明信也不假思索,迅速回答,甚至又补充了一句,“印象很好。”
大夫问:“在现实中你有机会认识他吗?”
“我不确定,”严明信如实相告,“我们之间相隔很远,他也很忙。”
“这样啊。”大夫笑了笑,轻轻靠在转椅的后背上,慢条斯理地说,“弗洛伊德的观点之一,是‘做梦包含着对欲望的满足’。你或许也听说过,有人梦到牵肠挂肚的亲人,俗称‘托梦’,也有狂热的粉丝梦到朝思暮想的偶像,梦里有十分亲昵的行为。这些现象,大部分是因为人接受到的相关刺激太多,白天里就为人家神魂颠倒了,所以晚上形成了相应的梦境,它反映人在潜意识中非常想见到这个人。至于你说,你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和这个人成为朋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在现实条件下你们两个人无法产生交集呢?所以你潜意识里把情景规定在一个非常规的地方,只有这样,你们两个才能合理地认识,成为朋友。”
心理医生仍是轻声细语式地安抚开导:“所有人都有过类似的梦境,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管怎么样,在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方面你的得分很低,我认为你可以办理出院。”
“包含着对欲望的满足”——躺在病床上,严明信回想心理医生的话,无意识地张着嘴盯着天花板。
牵肠挂肚……大夫上下嘴皮一碰,迸出来的词怎么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的触目惊心呢?
朝思暮想……到底是季节到了天气热起来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咬了他,怎么在这儿只有意识地待了一天,他就从早到晚地觉得心里燥热?
神魂颠倒……严明信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嘴,他、他有这么想认识那个人吗?
病房的门把手“吱哟”旋转,一个人走了进来。
方才护士跟严明信打过招呼,在他去做心理评估的这段时间,军区派的专员已经在为他办理缴费手续,想必是战友来带他回奉天了。
他归心似箭,从床上一跃而下。
来人身着文职军装,歪头朝屋内看了一眼,笑盈盈地打招呼,道:“明信!”
“是你?”严明信一惊,随即举手敬了个礼,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梁栋材。”
“你好!”对方回敬礼,微笑着上前握手,小声说道,“我改名了,现在叫梁三省。”
第9章
梁三省,原名梁栋材,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名字取自“栋梁之材”。
生命中的前十几年里,梁栋材确实相当争气,凭自己的努力顺遂地考入了军校。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教师,儿子又从了军,三大令人尊敬的职业他们家一人一个,光宗耀祖。
他兢兢业业,从未行差踏错,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他太过谨小慎微,想跟他开个玩笑——
从前,飞行员坐在驾驶舱中,个子矮的人视线会被机身、机翼遮挡,平白多出几个盲区,看不见瞄不准,没法攻击敌人;可若个子太高,又增大了中弹风险——战斗机玻璃座舱盖并不防弹,暴露的部分越多相当于给敌方的靶子越大,最好的情况是两架飞机在空中遇见时让对方至多只能看见飞行员的头盔。
梁栋材身高一米八,这个数不多不少,放在当时正好是空军选拔飞行员的标准身高。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随着科技发展,战机巡航速度与日俱增,机载武器也随之更新换代,空对空导弹射程动辄几十公里,实战中渐渐没什么机会让飞行员使用机载机枪或机炮近距离射击敌人。
招飞说这多好啊,那还不是随便招人?挑身体好素质棒,技术高超、思想过硬的!
于是,身体高出座舱边缘多少公分不再是选拔飞行员的硬性指标,文化水平和思想觉悟被摆在了第一位。
如此过了几十年,战机航速更快了。
空战进入超视距时代,飞行员的瞄准方式从光学瞄准镜变为雷达自动制导,机载机枪几乎完全卸任。
飞行员因中弹负伤的风险确实更低,可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暴露在座舱边缘以上的身体部位面积越大,正面的雷达反射面积越大,敌人获取数据也越容易。
战机还未照面,人在视线之外就能借助雷达锁定目标,一个瞄准,扣动扳机。
招飞说这不行啊,这可是要命的事,飞行员生命和国家财产都很重要,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还是招点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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