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十八岁了吗?”君洋从容地反问,“有没有到今年年底还不满十八周岁的?我只听说过年龄不够的不能考,没听说过必须要读到几年级才能考。早一天考过理论意味着你们可以早一天上机、早一天放飞、早一天开始积累时长,比别人拥有更多经验和机会。我会给你们制定学习计划,其他人一天用八个小时学习,你们用12个小时,怎么不能过?”
“每个问题的反应和回答时间不能超过2秒,所有流程要背到滚瓜烂熟的水平。当然,前提是不能偷懒,不能撒谎,”他捏着严明信的书,面不改色地说道,“哦,也不能谈恋爱。”
第50章
严明信的笔记很有意思,不是潦草,是透着因游刃有余而不拘小节的味道,三言两语便概括了知识点,重读时也能没什么阻碍地串联起一整句话。翻着他的书,君洋想象着他年少伏案的模样,继而想到他的脸,再想到他的声音——
在昼长夜短的蝉鸣盛夏,在严明信离开后鱼沉雁杳的第二个星期,他好了淤青忘了痛,在心里一个不开灯的角落,食髓知味地思念起严明信的味道。
那人身上的味道真是掐着他的命脉量身定制的,让他一旦开始回忆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像被一页页日历烤干了般地如饥似渴,思念盖过了他有生以来所有其他的愿望。
这是人类志趣相投的趋近性和好奇心给予他的机会,是时代的推波助澜和命运的天缘奇遇,他该庆幸严明信将英雄相惜和表里如一贯彻得如此彻底,他才得以有机会跨过世俗的障碍站在他面前。
为了不暴殄天物,不辜负这独一份的品尝的资格,他该将体力维持得更好一些,以便下次品尝得更细致一些。
君洋给他手底下的班长打了个电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学员们正值吸收知识的年纪,进步很快,看他们这两周乖巧又皮紧,君洋答应周末发半天手机。
“别玩了,出来活动活动。”他不难想象,学员们此刻正一个个抱着手机爱不释手,窝在宿舍寸步难行,想通知只要在走廊吆喝一声,“五分钟内,障碍场东门集合。一个迟到,全体受罚。”
障碍场东北角是一块高地,视野好,有比赛时裁判观察点就设在这里。三十个人很快哗啦啦地聚了过来,集合、整队,干燥的沙地上尘土飞扬。
带孩子的生活没有预想的那么难以忍受,甚至有时想想还挺充实。交道打得多了,君洋渐渐能分辨出每一张故作镇定的小脸上藏着的是惊恐还是愤怒。
“别害怕,今天周末,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他道,“这里的每一项障碍都是根据真实战地情况还原出来的,能够最大程度训练你们身处险境的自救能力。你们就在这儿看着,我来演示一遍,没事儿的人看完可以走,想留下来的也可以留。”
每周唯一一天休息日,从舒坦的宿舍被传唤到烈日当空下,学员多有怨言,有的气得几乎产生了投诉的念头,听了这话,才松开了剑拔弩张的拳头。
君洋活动了两下筋骨,给班长递了个眼神,“掐表。”
除了天气干热,泅渡的水潭旱得见了底外,障碍场内的项目都是固定的,即便设备略有差距,总体难度也不会差得太多。之所以今天突发奇想,是因为他在严明信的书中看到了一张当年的训练表。
跳跃、支撑、攀越、云梯、低网……全程两公里跑完,他在场边的自来水池洗干净了双手,调匀了呼吸,回到东北角的高地,问:“多少?”
班长道:“大概是12分31秒左右。”
——严明信的训练表上记录的最好成绩比这个数字快了将近半分钟。
君洋摇摇头,望向障碍场,思索哪些项目的时间还能再缩短。
他不记得自己从前的成绩,想来体能巅峰时期应该是比现在快的,但是能比严明信当年快吗?
“教官,”身后的学员问,“那我们呢?”
“嗯?”君洋回头,“还不走,等什么?想下场?要下场就回去穿好作训服再来,免得受伤。”
“这地面,这障碍,穿什么都少不了要受伤吧……”
“不一定。”君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有荣焉道,“有人跑进12分,一点伤都没留下。”
不但通过障碍的速度快,还片叶不沾身,这才是最精彩的地方。
从前希望教官能体恤民情高抬贵手,今天真的网开一面,学员们反而不好意思看完演示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多多少少留下练习了一会儿。有几个练完回来,看见君洋在餐厅吃饭,一边怀疑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边默默地端着盘子过来拼了桌。
一学员问:“教官,咱们……我是说你,你太拼了,周末也不休息吗?”
君洋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这不是正在休息。”
“除了午休……”班长好声好气地问,“咱们哪天能踏踏实实休息休息啊?”
“我也不知道。”君洋说。
他都还在听候发落。
什么时候休息,大约得看严明信的部队什么时候放人。
他有意逗他们:“看你们的表现吧。”
壁挂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国际版,君洋余光瞥见一人身着D区常见的民族传统服装,正要发言。想起D区近况,他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直觉,只是不知道这雨要从哪片云上落下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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