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看守的人很快将碎瓷片捡走了。再过了一阵子,又来了几个人,把船舱里的茶杯瓷器都换过,全换成了木头的。
贺行怕他死,毕竟活人才是可推到两军阵前的筹码。
他若是死了,得把李砚逼疯,那就不大好了。
他要寻死,有千儿八百种法子,又哪里是门外那些人能拦得住的?
死当然是最好的对策,当然也是最后的对策。
试探过了,陈恨也不再有别的动作,安安分分的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方才闹那一遭,闹得他心力交瘁。
只缓了一会儿,在心中把各方势力、各项利弊划分清楚之后,他又起了身。
轻手轻脚的搬了把凳子到舷窗边,爬上了凳子,趴在舷窗沿上,从腰带里摸出一把小竹哨,用来找送信儿的肥鸽子的小竹哨。
这个法子或许没用。
那只肥鸽子在长安的时候就被李砚抓起来养了,也不知道李砚把它放出来了没有。
就算信鸽被放出来了,也不知道它跟来了没有,它长的又那样肥,哪里会飞十来日替他送信?
竹哨低低的响了两声,陈恨害怕惊动他们,不敢多吹,再吹了两声,没有反应,便爬下了凳子。
没有用。
陈恨将哨子收好。
舱门忽然被拉开,他回头看去,是外边人送了饭菜来。
用木托盘盛着,放在了地上。
天色太阴,这时候陈恨才知道,原来已经是正午了。
只是也没心思吃,也不看那些个菜色一眼。陈恨蔫蔫的,转身就去榻上躺下了。
正想着对策,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实在是困倦,眼睛一眨,陈恨就睡过去了。
*
养居殿里一片肃穆,连着快一个半月了,殿里伺候的宫人伺候得艰难,只敢用气声说话,不敢咳嗽,更不敢笑,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皇爷。
其实皇爷没对他们发过脾气,是他们自个儿不敢。
皇爷抬眸,冷冷的扫他们一眼,那就足够厉害了。
近来因为某件事儿,宫人们也不敢再躲在后殿偷懒,聚会胜地养居殿后殿也冷清了许久。
殿前伺候的宫人轻声道:“唉,若是侯爷回来就好了。”
另一个宫人接话道:“但凡那时候,咱们之间有一个人上去,把侯爷给拦下来,那就好了。”
“是啊,那时候把侯爷拦下来就好了。”最先说话的那宫人道,“能不能领赏另说,现在也不用变成这样。从前伺候各宫的,可羡慕咱们养居殿的了,现在……”
“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什么事儿能比皇爷要紧?”
正说着话,高公公捧着茶盏,从殿中推门出来。
两个宫人忙住了口,弓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高公公冷着脸道:“侯爷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懒躲成那样。这才一个月,一个个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刻薄你们了。”
两人连道不敢,有大着胆子的解释道:“奴们是见皇爷难受,心里也跟着难受,诚心诚意的盼着侯爷早些回来。”
高公公叹了口气,在殿前守了一会儿。直到正午,弘庆殿的李释从那边宫道过来了。
高公公忙迎上去:“世子爷来交今日的文章?”
这一个月里,李砚让李释每日正午交一篇策论文章,用朱笔批了,再交还给他,让他回去琢磨。
“是。”李释点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宣纸,“有劳公公。”
高公公捧着策论进去,李释却不进去,就站在门外候着。
一开始交文章时,李砚说他毛头小子,一窍不通。这几日好些了,说他朽木难雕,但是凑合凑合,还能顶一阵。
在外边等了半刻钟,高公公出来了,却没有拿批好的文章:“世子爷,皇爷让您进去。”
李释正了正衣冠,就迈着步子进去了。
他进去时,侯府里的那只猫正趴在长案上睡觉,而李砚被挤到一边批折子,甚是滑稽。
还没来得及作揖,李砚头也不抬,只道:“你过来。”
李释应了一声,迈了两步上前。
“你从前不是胆子大得很么?现在怎么畏手畏脚的?”李砚一指案前的软垫,“过来坐着。”
李释提着衣摆上前,在李砚面前跪坐下了。
“这几日的文章写得有点意思了,从今日起,你过来学着。”
那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李释不敢多想,抿了抿唇,只问:“臣弟……要学什么?”
“处置政事。”李砚漫不经心的道,仿佛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紧事情朕这几日都处置好了,其余的朝中阁中会帮着你,你同苏相一起,事情多听苏相的,裁决不了的可以传书问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顾不得什么虚礼,李释抬眼看他:“那皇爷……”
“朕去江南走一遭。”
太儿戏了。
李释想了想,问道:“皇爷随吴将军去么?”
“朕先行。”李砚抬手捏了两下眉心,“等他统军太慢了。”
李释还要再说话,可是高公公使劲给他使眼色。他住了口,可以不说话,却也坐不住。起身打揖,道了声告退便走了。
李砚笑了笑,在面前折子上落字,同高公公说话:“他这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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