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
江瑶今年身体状况转优,容蓝和江赫晏决定接她回京城。
回来时正值暑假,初中同学兼好友戚月迫不及待拉着她到处浪,江瑶在疗养院憋的太久也积极认识新朋友,几个女孩子家境出身差不多,真情实感地在一起玩得不分你我。
月末,戚月在某会所开了个包间,庆祝她来之不易的十八岁生日。
小年轻们玩得也疯,戚月喝了不少洋酒,摇摇晃晃地拉着角落的江瑶走到包厢主桌,手掌大力地拍着黑色大理石桌面,朝众人介绍江瑶:“这是我最好、最好的姐们儿,今年,嗝……刚从南方回来。”
醉鬼捏着江瑶的脸蛋,“瑶宝,以后姐姐照你。”
江瑶被捏着,强颜欢笑:“喝多了你。”
“我才没有呢!”戚月喝得脸颊耳垂绯红滚烫,埋在江瑶胸前撒娇:“瑶宝你那么久才回来,我好想你。”
江瑶不和醉鬼争执,无奈地扶着戚月坐下,朝旁边一位同好道:“看着她点,我给你们去叫点冰水。”
服务铃按了好久也不见动静,江瑶见满屋乌烟瘴气干脆借口出来透透风,在洗手间门口找到一位落单的服务生,说了房间号和需求。
夏日炎炎,夜场空调风打的很足,但长年累月的不通风,空气质量还是很差。江瑶很少在这样的地方玩很久,走出屋时被新鲜空气刺激得肺部生疼。
额头因喝过酒的缘故催发出细汗,酒吧二楼公共洗手台面擦得锃光瓦亮,没有一丝水痕。面前宽大的挂壁镜中,女孩面色酡红,娇憨之态显而不自知,唯一双眼睛亮得动人。
沈攸清今晚应酬,乙方和他交情不错。盛情难却之下喝了不少酒,人有些发晕,借口出来洗手透气。
洗手台前二人并肩而立,酒精微醺,空气中柑橘味道清冽。
面前少女年纪不大,很认真地在柔软手心中搓揉出细白泡沫,薰衣草洗手液香气四溢,幽微地在这半开放空间中绽放。
江瑶打开水龙头,沁凉的自来水直冲在手上,赶走身体里散发的热意,她半阖杏眼,手背带着水珠贴上滚烫面颊,轻轻舒一口气。
注意到身边陌生男人的注视,好在他生的一副好模样,目光并不算讨人厌。她朝沈攸清礼貌一笑,转身往回走。
拐角处,防火通道铁门紧闭,西装革履的男人不耐烦地看表。许久,一位瘦小男人匆匆赶来,他目光透着贪婪猥琐,背脊佝偻,讨好地递过来一支烟,殷勤地替西装男人点燃——
“三爷,东西带来了。”瘦子拿过背后那只看不清颜色的帆布背包,乌秃秃的拉锁老旧生锈,他拉开一角,露出里面塑料袋包着的小包白色粉末。
被称为三爷的男人对包中固体很感兴趣,伸出根手指沾了一点搁在鼻尖深吸,似乎很满意:“成色不错。”
“这单成了,给你加钱。”
瘦子先是一喜,接着又颓废下来。
这单他利润不小,可老三要动的那个男人在京城势利很大,若东窗事发,追责下来他难逃一劫,钱到手了都没命花。
想到这里,瘦子满脸担忧:“三爷,真的要朝他下手吗?”
老三闻言,原本沉稳的脸上表情出现裂痕,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沈攸清那孙子,仗着家里老子的本事,天天给哥儿几个们难堪。我倒要看看沾上这个,这孙子还能不能狂。”
瘦子见挽留不成,打了个哈哈。
“一会找个服务员的衣服,你把东西下到酒瓶里送到三零二。”
老三说完,抬腿便走,不想和瘦子再多接触。
走进灯光时,他乍看到江瑶时,警惕地眯起眼睛。
江瑶原本站在包厢门口,不大愿意进去,掏出手机回了几条短信,百无聊赖地誊时间。谁知这点话被她听得完完整整。
江赫晏位高权重,江瑶从小就受“相信法律”的正统教育,生活环境单纯,完全没接触过诡谲风云的场面。
今日被迫偷听商场辛秘,短短几句话让她暗自咋舌。
302?刚刚洗手时碰到的那位帅哥,后来不就进了302吗?
可不是她故意要看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男人皮囊极为优秀,在会所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看得仔仔细细,只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
她看多了同龄男孩的稚嫩青涩,反倒更容易被成熟男人魅力吸引。
这世界上还有帅哥落难见死不救的道理?
江女侠才刚三两杯烈酒入腹,酒精中烧,此时刚好达到沸点。胸腔里那点侠肝义胆达到肾上腺素刺激顶点,她揣起手机,推开包间。
戚月半天不见她人,正在撒酒疯。一看到江瑶立马扑过来:“干啥去了!”
“见义勇为去。”江瑶拿起自己的小包包:“有点事。”
戚月疑惑地看着江瑶,歌舞声停,她拿起麦克风,少女嗓音清脆从音响中传出:“你……要干啥去?”
江瑶摇摇头,喝了口服务生送进来的冰水:“报警。”
“啊?”机械电流穿过昂贵音响,戚月听不明白:“报警?我成年了。”
江瑶泄气般地环顾四周,挑了个看起来还清醒的男孩,朝他招手:“同学,还醒着吧?”
摸不着头脑的男孩磕磕巴巴:“还……还行。”
“那太棒了。”江瑶叹了口气,“你们报警就对了,待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少女一腔孤勇,没时间跟他们废话,推开门往302走。
瘦子已经换好服务员统一装扮,手中那瓶澄黄液体摇摇晃晃,瓶塞已拔出,冰块扔进仿水晶玻璃杯中叮叮当当作响。
沈攸清看着面前的瘦子,心里说不上的不对劲。但他喝多了酒,防备心下降,犹豫再三,接过了满杯酒液。
少女如同天降,一把推开房门。她走得很急,呼吸急促,看到刚才从拐角处走出来的那个西装男人,便知道自己刚刚所听并非幻觉。
昏暗房间一下被点亮,她开了包间的灯,见到刚刚偶遇的那位男人手中玻璃杯递到了嘴边,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大喊道:“别喝!”
沈攸清动作一顿。
房间大亮,他端详着杯中酒液少许未融的白色固体,目光深邃地睨着房间内众人,最终落到面前战战兢兢、面部肌肉因紧张而抽动的瘦子。
“哦——”男人唇边染上了然轻笑,“给我下药啊?”
“啧。”
“胆儿还挺大。”
东窗事发,老三紧抿嘴唇,眼睛阴森森地盯着门口的江瑶,低咒一声。
江瑶还不知自己处在危险中,她无所畏惧地走进屋中,赧然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无意间听到的,手段太卑鄙,没忍住。”
“哦,妹妹,你听到了谁说了什么?”沈攸清一唱一和,和她现场玩起谁是卧底。
江瑶环顾一圈,手指向老三:“他。”
西装男人表情僵硬,笑得极其难看:“沈哥……我……”
还能我什么?还能我什么?
他做下药的事轻车熟路,从来没碰上过今天这情况。
老三觉得自己走背字儿,显然也不懂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他心中将所有的不满都推到江瑶身上。
气氛降到冰点。
沈攸清轻抚酒杯,没有说话。
老三还想解释些什么,但甩锅也毫无头绪。他看向江瑶——刚才他从楼梯口出来时碰上江瑶时没多想,毕竟只是个同场子的陌生人,他再警惕也想不到能阴沟翻船。
许久,沈攸清声音沉沉:“老三,咱们生意场上来往多年,我当你朋友给你让利,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房间内众人敛声屏气,几个陪酒的女孩察觉气氛不对,都站起身。
老三见事与愿违,不得不破釜沉舟。
“哥,你别听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丫头胡说。”
他多年浸淫声色犬马,从内到外散发着阴沉算计的气息,江瑶想溜,猝不及防被沈攸清拉住手臂:“妹妹,他是怎么说的?”
“啊?”江瑶本想做个吃瓜群众,结果被男人轻而易举拖到风口浪尖,此时已经有点后悔。人类本能促使她大脑飞快运转:“他……他说,要毁了沈什么……”
她听得并不算完全真切,何况老三当时声音压得很低,人名她听不清楚。
“哦。”沈攸清微笑,“在场好像只有我姓沈?”
……江瑶心想我怎么知道。
男人将玻璃杯朝地狠狠一掷,戾气尽显。
江瑶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大气不敢出:“你……你别生气,我刚才报警了。”
老三惊愕失色,抬起头死盯着江瑶,怒不可遏地站起身:“臭婊子真他妈多事。”
江瑶微微皱眉,下意识反驳:“你有毛病?干嘛骂我?”
“骂你?”老三站起身来要抓江瑶,小姑娘忙躲在沈攸清身后,男人一只手护着她,声音隐忍:“唐骆。”
唐骆终于在这反转又反转的剧情中回过神,他上前拍拍江瑶:“妹妹,接下来画面血腥,不适合你看了。”
“可是……”江瑶还想说什么,却被唐骆打断,推着她往外走:“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危险,你哪个包房?有朋友在吗?我送你回去。”
江瑶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心想她戏还没看完呢走什么走。
再者说,光天化日……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京城里还没人敢动她一手指头。
她有了留下的底气,抬起头,视线余光中见瘦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通体银色的棒球棍,双手持握,高高举起,挥舞着在沈攸清背后张牙舞爪。
“小心!”江瑶尖叫一声,沈攸清尚未回神,疑惑地转过头。
如同黑白默片最慢速播放,少女瞳孔紧缩,身体优先大脑,不加思索地冲过去——来不及用其他东西挡了,她手臂高举,生生为沈攸清挡下本该打在他后脑勺的一棒。
小臂往下部位失去知觉,江瑶痛得咬牙,喉咙间发出本能的嘶鸣,脸瞬间苍白,额头冷汗滴落,腿脚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沈攸清愣了几秒,勃然变色,一个肘击击中瘦子面门,钢制球棍跌落在地,唐骆忙忙上前捡起,然后去扶江瑶。
“别……别碰我……”痛觉神经达到刺激极限,江瑶头晕目眩,肠胃翻滚:“我……”
她丧失了语言能力。
晕倒前,警察还有酒吧的工作人员破门而入。戚月和一堆少男少女们跟在后面,包间里刹那间鸡飞狗跳。
慌乱中,江瑶被强有力的男人手臂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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