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扭过头去,就看见那辆“平平无奇”的面包车厚得蹊跷的车顶缓缓敞开,伸出一个长筒型的金属管。
徐云笈对这个世界的武器了解不深,但看得出来大概是个机关炮。
他心里紧绷起来,连忙看向应龙大佬,后者也正望着那只炮管,眯起了眼睛。
徐云笈下意识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微微摇晃,一面用眼神拼命示意:
——也不能怪普通人类紧张啊。你都说了,夔牛对人类喊打喊杀。官方防备岂不是很正常。
沈燮垂眸看了看他,片刻后表情恢复如常。
两人无声地完成了一轮意见交换,而夔牛还不明所以呢。他自然也听到了那点响动,可记忆停留在封建时代的他对于冒出来的那是个什么玩意毫无了解,也不知道他看不起的人类已经将警惕性提到最高、准备干他。
他即使被束缚了法力,也还是一副桀骜的姿态,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看着沈燮,虽然用着尊称,态度却并不如何恭敬,反而带着愤怒:
“我打杀几个人类,甚至现在还只是想想,尊上就要封我法力?您可还记得自己身为神兽,是我等妖兽的领袖?这群人类扰我清梦,我本就是受伤沉睡,以沉眠休养,结果他们害得我伤势未愈便被迫惊醒。我也不过是要为自己报仇,与您相见还颇为惊喜,以为找到了我等兽类的倚靠。哪知您竟然将我法力封住交到这群实力卑微的人修手里?!”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从起初的愤懑变得更为深刻,已经近乎悲愤了,语气也越发激烈了:
“……莫非您已经被这群弱小无用、巧言令色、只会奇技淫巧的人类所蒙骗,背叛了妖兽一族?”
沈燮看着他,表情很平静,丝毫不像是直面了这样一段听起来痛心疾首的指责。
他双目注视着夔牛,与注视旁人——除徐云笈以外的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对同族和二阶导数下属(即下属的下属)的亲近意味。
或者说,这一刻的应龙先生,倒是表现出了一种位于绝对高位者的漠然。
“你对我大概有什么误解。”他说,“我从未应允做异兽的依靠,又谈何背叛。”
这种姿态让徐云笈下意识觉得陌生:他认识的那个应龙大佬,可能喜欢开嘲讽,可能看不上实力微末的人类,但在徐云笈看来一直是在别扭的语气之下本质温柔的一位大佬。
而现在,他注视着对方,恍惚意识到或许对方从来都是传说中高踞于云端之上的存在,他高傲得理所当然,也不需要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和感受,即使是面对几百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位异兽,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而这种态度,让徐云笈心里忽然一顿。
——在我面前,他从不是如此。
在这乱糟糟一片的海边,青年心口冒出了一个泡泡。
夔牛则完全是另一种心境,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尊上,表情很快完成了“错愕—震惊—悲愤—迷茫—颓废”的转变,看得即使是在场的人类都于心不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枉我们异兽多年忠诚,您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这些异兽当做您的从属……您没有心!”
徐云笈本来还觉得这位怪可怜的,听到最后差点被噎死:
一个两米高的古铜色皮肤壮汉满脸凄然地喊出“您没有心”……这画面真的是让人不忍卒睹。
……太辣眼睛了。
而沈燮也似乎看不下去这奇怪的一幕,别开了视线:
“多年忠诚?你当年是着一群妖兽扩张地盘,扩张到大荒东北我的范围内,妄图挑战我。你那群徒子徒孙跟麒麟手下的小崽子们冲突,你还动手杀了不少根脚是鹿、羊、马的低阶异兽,最后被麒麟打得半死,改口认我为主。但这么多年我也没叫你做过什么事情,反而你那群徒子徒孙顺理成章地搬到大荒东北隅做窝,麒麟后来说起来还直骂,明明打赢了结果还是让你们入侵了地盘。”
听到这些内幕的人类:……
原本虽然立场不同,但听着夔牛痛陈过往,还觉得有点不忍。结果就算这么个忠诚法吗?
再看夔牛,顿时觉得人不可貌相。
本以为是个身强体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忠心耿耿的类型,结果这就是典型的面憨心奸啊,看这颠倒黑白,说得好像自己多惨一样。
真是玩得好一手“打不过就加入你们,你们得优待俘虏”。
夔牛被沈燮戳穿,表情居然丝毫不尴尬,还是满脸控诉:
“我既然跟从您,我的儿孙在您的地盘繁衍生息不是理所当然吗?而且我每年也给您上贡灵植灵果……”
“你上贡的那些,是大荒产物,换言之,是我自己地盘的土特产。”
沈燮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
徐云笈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只好低头假装躲避太阳太晒。
夔牛也愣了愣,立刻话锋一转:“就算如此,我好歹也是您座下妖兽。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以无所谓我,但就这么偏袒人类、将我束缚起来交给这些人修鱼肉,也未免……”
“等等。”在两位传说级存在令人大跌眼镜的对话中,于祥英终于忍不住插话了,“我们没想……鱼肉您。”
夔牛没分给他半个眼神,依旧不把人类放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