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石醒来之时,太后正接过阿蒙递上的帕子替他擦汗,他想起今日早朝的噩耗,先是不自然地笑,而后低声哀嚎,多有杜鹃啼血的调调。
阿蒙在一旁看得抹泪,却不忘职责地领着满殿宫人太监退了出去。
太后把江石搂在怀里,如他年幼时那般,轻轻柔柔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哪怕在世人眼中,她是铁血手腕的女政治家,可当她的儿子伤心到痛哭流涕时,她就回归本色,成为这天底下最普通的一个母亲,行使安慰他的职责。
她搂着江石,想起上一次他在自己怀中痛哭,已久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不由得鼻子一酸:“我儿,痛痛快快哭吧。”眼泪滴进江石的脖颈,他知道他与林泉这一段情,终于得到母亲的谅解,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似要将这些年来压抑的情绪都一次发泄干净。
“是我杀了他。”江石颤抖着,涕泗横流地忏悔,却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持续了多久,江石的哭声渐渐低下去,许是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在此后的几日里,江石虽时常发呆,可面色与精神都比从前要好上许多。阿蒙和太后看在眼里,都知道,这回是真的回光返照了。
林泉灵柩入宫那一日,江石以举国同哀的名义换上素衣,当做为他守孝。平复的心情终于在见到那具棺椁时再次崩溃。江石站在太和广场的高处,眺望进宫的队伍,远远地就见林微披麻戴孝扶着灵柩而来,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立时冲下阶梯,去扶住棺椁。
朝中文武早知这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只道江石是在装模作样,好借此树立自己宽宏大量的形象,却不知他这回是真伤透了心,再考虑不了旁的事务了。
江石抚摸棺椁,眼前却浮出林泉与他好时常见的笑,眼泪顿时决堤而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话到嘴边,却只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寡人从未恨过上将军啊!”此后他便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才捱到林泉下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江朗已长成一个大人,足以挑起中北的重担时,江石方能脱身,在林微的陪同下回到生养林泉的地方。
国史记载,那一年兴安岭一线暴雪成灾,皇帝江石御驾出京前往,在当地居住三月之久,常与林家守关大将林微微服私访,勘察地形云云。
彼时,江石置身于长白的冰天雪地,夹道两旁肆意生长着望不到底的桦木。他躺下,穹顶映出一条浩瀚无垠的天河。
林微陪他倒在一望无际地雪原上,欢快地如同清晨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分享林家人在兴安岭上的往事:“听说林泉叔叔年幼时,常随祖父上山行猎......”
忽而,江石对着斑斓闪烁的穹顶呼喊:“你回来啊!”
纵然知道长白的雪再下一千年,一万年,世间都不会再有一个你,可那有什么的,我等着就是了。
江石合上眼,恍惚间听见振聋发聩地一声:“皇上!”犹似梦中惊醒一般猛然睁开眼来,林乐筠坐在床边削着苹果,见他从床上弹起来,立时高声惊叫:“小哥!”
林鹤鸣失魂落魄地回味着梦中的一切,下意识里要排斥,可江石的记忆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并且同他严丝合缝到他一想起林泉就会心痛。
他抬起双手端详半晌,最后在自己脸上落下两个耳光:“为什么?”
林乐筠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暗自猜测着医生说得对,他大概因为古墓中的毒草而毒坏脑子,要失去记忆了,正要开口,就听林鹤鸣问:“他怎么样了?”
林乐筠又是一怔,想到他与周世襄的关系,方恍然大悟道:“周先生呀!医生说只是轻伤。”林鹤鸣起身要去找他,却被林乐筠拦住:“你都躺了好几天了,一醒来就问周先生,真是被迷昏了头。”
林鹤鸣并不在意被数落这一句,只象征性地向林乐筠撒了撒娇,求她行行好放自己出去,就穿着拖鞋溜出门去。
“小林。”林鹤鸣站在周世襄病房外,林督理穿着长衫坐在一旁,面色苍白,神态疲惫,像是老了十岁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世襄没事,只是挂彩了。”
“爸爸。”林鹤鸣记挂着周世襄,魂不守舍地叫他一声。
周世襄换好药转身出门,正对上进门的林鹤鸣。二人眼神接在一起,周世襄从中瞧见江石的影子,不禁粲然一笑:“医生说你要失忆了。”
“我还记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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