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古尔真才知道,原来温仪那个时候随着江水漂流,命不该绝,被带到了一处山坳。青罗江分两支,一支大江汇海,另一支小江越行越小绕青山。温仪就是进了这支江流。那时正逢涨潮,他和秦素歌被推到了一处岸边。
“素歌受了伤,有内出血,不及时医治会死。”温仪醒来后,与古尔真说,“偏巧那里有许多草药,我便采了一些给他。”可是他也不识药性,隐约记得书上是这么画的,就采了。横竖不治是死,吃坏了也是死,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那草药是半毒半药,秦素歌吃后,伤倒还真好了几分。温仪当时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叫人偷袭得手。若非他无力还击,秦素歌也不会因为要顾念着拉他一同坠入江中。结果反倒被温仪拉扯着救了一命。眼下别说是江水要他的命,放他呆几天,他照样会衰败而亡。温仪知道这样下去他仍旧走不出这地,总该有些食物垫饥。便不管不顾,逮到果子就吃,没果子就啃草药。
古尔真无语道:“……是药三分毒你懂吗?”怪不得弄得全身是毒,浑身溃烂。
温仪讪讪一笑。
那他也没办法,不吃就是个死啊。都是绝境,还不如博一博。
古尔真道:“我不是给过你药吗?”
“那药我给别人了。”
当日在宫里,温仪将药给了元霄,后来就被元帝吃了。
周身毒性,连血液也带着毒,若非先前中过双生花的毒与之相抗衡,温仪哪挨到今天。
国师一时毫无对策,干脆以毒攻毒。这么破罐破摔的治疗下,竟然还真起了效果。连带着温仪本身的衰败之症,也停止了下来。本是衰老兵解之相,却在这么折腾下,血液催生,肌体重新起了活力。相当于被伐筋淬骨,重生了一次。
但与之而来的变化也有,头发变白了,瞳孔在光线下便泛着幽幽的蓝——因着那时要将毒素累积在一处拔除,故毒性虽解,因毒而生的后遗症便难以消退。还有就是,眼中毒性过长过深,温仪的眼睛一时看不见了。故而此后半年,便一直在调养他的眼睛。
阳光下,温仪容貌年轻却一头白发,瞳孔还泛着蓝,与常人很不同。但好在抒摇这里什么人都有,有些人天生瞳孔偏浅,发色偏淡。如他这种容貌特别的并不十分奇怪。温仪道:“再过一个月,等好些了我就走。”
一个月,已经一个月复一个月了。古尔真心想,我信你个鬼,分明是你近乡情怯不敢去见元霄,还想完完整整站在对方面前么?若是小太子知道你好了半年都不去找他,哭给你看哦。可是古尔真他突然想起一桩事,小太子不是一个会哭的人,但他会拆房子。
“……”
想明白的抒摇陛下不想沦为帮凶,当即立断不管温仪,径直派人将元霄请来。
眼下元霄还有五日便到,这里晒太阳这个还毫不知情呢。
古尔真伸手在温仪面前晃了晃:“看得见么?”
温仪无辜道:“有只猪蹄在晃是能瞧见的。”
“……”
好心没好报的陛下站起身拍拍他:“你好自为之吧。”
“哦,谢谢。”
温仪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借着朦胧的光,听着周围安静了,大约知道古尔真离开了。待到四周无人,他这才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是知道元霄找了他这么久的,到抒摇前,他在偏远的山间,或许和元霄擦山而过。后来本想回大乾,可无意到了抒摇被今拔汗捡回去,或许这就是命。之前昏着便罢,自醒后,温仪先开始怕自己又死过去,让对方伤心,故而不敢马上告诉他。如今确定自己还能好好活着,已是一月复一月,拖到了现在。弄成这幅模样,温仪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去见对方了。
温仪长叹了口气。
他也很想念大乾,想念元霄。昏迷中的那一年多,偶尔也是有意识的,只是醒不过来。如果没有古尔真天天叨叨着太子今儿怎么明儿怎么,他怕是没有那份心气坚持下来。
过阵子吧,温仪想,等眼睛稳定一些,就回大乾。
但温仪坑了别人无数回,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栽到坑里那一天。
古尔真亲手领来的元霄,终于在温仪不知道的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且说回那日,元霄接了古尔真的邀请,不知为什么,心有所感,越近抒摇,心跳越快。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那里等他一般。他冷静了一下,想了一想。古尔真一般不会主动找他,如今如此仓促神秘,莫非是——温仪有消息了?
这么思索了一路。
等到古尔真得意洋洋道:“小太子,你知道不知道朕——”
元霄冷静道:“温仪在你这里?”
“朕找你干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古尔真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他若是死了,你叫我来做什么。”元霄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自己进了宫,“难道要叫我伤心欲绝然后拆了你的宫殿吗?”
“……”
这种不讨喜的性格,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说他已经成熟了。
古尔真暗骂了一句,然后追上去:“朕先告诉你一件事。”
他将温仪的惨状絮絮说来,说的越惨越好,一边说一边心里在想,好兄弟,朕可是帮了你一把。看在这么惨的份上,太子一定心疼地哇拉哇啦的,哪里会怪你不与他联系。话至最后,已要近云霄阁,这才放轻了声音和步调。“他想等好些再见你。这么久以来,朕好端端的望倚楼被他改成云霄阁,这份苦心,想必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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