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少将军!少将军宽宏大量!”
没想到柳暗花明,死里逃生,丫鬟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便慌急退下了。
陆望予站在少年身旁,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
刚踏入阵法,他便见到这熟悉的场景。
果然……
他早有预料,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默默跟着少年的自己,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咣啷——
少年陆望予刚推开房门,一个花瓶便砸了过来,随即,他的脚下便碎了一地的瓷片。
他没有丝毫惊讶或是停顿,只是很自然地踩过碎瓷,朝屋内走去。
屋内的女子坐在地上,她靠着床榻,发髻散乱。较好的面容隐约可见倾城之姿,却被那满脸的泪痕遮掩住。
女子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眼底是青黛,眸中血丝密布。
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就像是死死盯着什么扒皮抽筋的仇人一般,哪怕进来的,是她的孩子。
少年陆望予端着药盘,冷静地踏过满地的碎瓷,然后缓缓俯身,半跪在了女人面前。
他看见他的母亲满手都是鲜血,上面是被飞溅的瓷片划伤的口子。
没有丝毫停顿,他拿起了盘中的金创药与白纱,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母亲今日可好?”
少年陆望予轻轻地开口了,极其耐心而又温和。
女人愣愣地看了过来,答非所问道:“是我们害死了你的父亲。”
少年陆望予顿了顿,一如既往地给出了答案:“父亲是因为过于轻敌,才中了古越的埋伏。这件事与朝廷、军队都无关……”
他抬头,注视着落泪的母亲,坚定道:“不是因为我们,更不是因为你。”
这个回答却再次刺激到了她,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嘴角高高扬起,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串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微微瞪大眼,认真地解释:“望予,你没听他们说吗?”
她沾血的手指指着自己,似哭似笑:“我的亲兄长,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为了定远将军府的军权,才设计让我嫁给你父亲的!”
“现在将军府有了少将军,有了长公主,就不再需要定远大将军了。就是他,大晟的皇帝,联合古越暗害了你的父亲!我们都是凶手!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陆望予慢慢端起汤药,他轻轻吹凉,然后递上前,道:“母亲,你为何宁愿相信坊间流言,都不愿相信事实?父亲就是轻敌了,没有人勾结古越害他……”
“你的父亲怎么可能会犯错?他是大晟的战神啊,他不可能会犯错……”
她猛地抓住了少年的手,汤勺中的药便洒了下来。
少年陆望予神色未变,他垂眸,小心地稳住了手中的药碗。
“我们都是罪人……如果我没嫁入陆家,如果你没出生,他就不会死了……”
女人的神色癫狂起来,她迫切地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认清事实,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深深扣入他的手背,鲜血便这样渗了出来。
少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慢慢舀了另一勺药汤,小心吹凉,缓声安抚道:“母亲,你先喝药。”
女人一把掀开了药碗,滚烫的汤药便洒了少年满手满身。药汁溅上手背上刚添的新伤,顿时便红肿一片。
旁边侍奉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却也非常熟练地递来了新的汤药。
少年陆望予从善如流地接过,自然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他温和而固执,道:“母亲,你先喝药。”
真正的陆望予,只是默默旁观着这一出闹剧。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那只在脚下破碎的花瓶,那碗洒不完的汤药,以及滚烫汤药落上伤口的疼痛。
原来,他都还记得。
晟历三百二十五年,定远将军陆潜骁,为古越于庸关伏击,近卫二百人无一生还。
而在他父亲被古越叱牙军伏击后,坊间便传起了一些奇怪的流言。
人啊,总是喜欢给故事添上一些神秘色彩。若是能扯上朝堂,扯上阴谋诡计,便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
大晟的战神怎么会轻敌?
陆将军怎么可能会中古越的埋伏?
会不会是皇帝想要夺了将军的兵权,才除去了将军的?
将军与长公主的恩爱都是假的吧,是被皇室利用了吧!
我就说皇家没有真情……就可怜了陆将军,一腔热血一片真心都错付咯。
于是,大晟的长公主,便疯了。
她信了这样的流言蜚语,然后一遍一遍地洗脑,一次一次地自责。
最后,她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到了皇家,军队,怪到自己的头上。
哪怕陆望予如何解释,都是在做无用之功。
少年的陆望予自然比嚼舌根的百姓更看得懂朝堂。
他的父亲是边城最大的护身符,更是整个大晟的定心丸,而君王与他有姻亲关系,是最不希望他殒命的人之一。
而他父亲手下的副将,虽然有野心,但对这个将军,还是打心底里信服的。他的父亲纵横沙场数十年,对手下管束颇严,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的小动作。
这次的事情,只是他父亲的一次轻敌。
可他的母亲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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