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雍说到这里,幽幽地看着老大。
顾山秋笑容苦涩,道:“父亲是想说今日柳家大办清谈会之事?”
顾世雍深色冷淡:“我想说的是,老大,你只一个正妻实在是无法将现在的你照顾周全,柳如琴对智茼比对你可要上心得多,待我登基以后,老二成婚之前,我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女子作为贵妾。”
顾山秋微微愣了愣,抿了抿唇,第一次没有直接听从父亲的命令,说:“可儿子如今这个模样……何必再耽误她们……”
“我说的话,你只需要听着,就够了。”顾世雍沉声打断道,“更何况宫中太医已然说过,你只需要继续施以针灸,日日锻炼,总有一天会好起来。什么叫耽误,你是我顾世雍的儿子,你会耽误谁?”
顾山秋立即不敢多说一个字。
顾世雍则复端起碗,又露出笑脸来,给老大又喂了几口土豆,然后才站起来,说:“好了,一会儿你也让黄花尝尝小七种出来的土豆,我得回去了,七狗儿那小家伙成日叨叨个没完,要我今天一定要跟他一块儿吃饭,再不过去露脸,兴许要生气的。”
顾山秋却还沉浸在放在父亲所说的话里,计较着其中的意义,想着倘若当真有其他功勋大臣的女子进门,如琴大抵会更加杯弓蛇影,不知所措。
“对了,今日小七在清谈会上表现是极好的,听下人回报,还叫不少人喊他做老师呢,呵呵。”顾世雍提起这个小儿子,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的笑意,“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又要找我要奖励。”
其实今日顾山秋之子智茼也跟着柳如琴回了一趟柳家,说是要感受一下学士之间浓厚的文化氛围,去结交一下各种有名之士,但小七都跟着众人回来了,智茼他们也没有回来,想必他们进行地恐怕并不好……
顾山秋担心,却又替小弟开心:“小弟实在是天生聪慧。”
“他哪里是聪慧,不过是懂些算术,但凡有人说话阴阳怪气了些,恐怕他都要听不懂,也就只能差使得动身边的哥哥与朋友,可即便是这样,所有人只要是想要唬他,那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顾世雍虽然是在说小七的不好,但却语气宠溺,“可好也就好在能使唤得动某些他老子都使唤不了的人,你说,是不是怪有意思的?”
顾山秋心忖,父亲所说的应当是老六?还是说是薄公子?
他惊觉自己实在是远离弟弟们太久了,数月不曾离开过榻上,现在已经有些跟不上父亲所说的消息。
顾世雍看着老大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垂眸淡淡道:“早日好起来,老大,不要总躺在这里,门窗紧闭,不要不吃饭,不要伤你娘的心。”
顾山秋死死咬着自己口腔内壁,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登基大典时间我定好了,适时便将土豆之妙用昭告天下,好安定民心,可要不了多久,那些大臣们便想要一个储君,柳家一直主张天下之主不可身有异状,十分‘忠于天命’,但又要求立嫡立长……”
“有些人不信老大你能好起来,我却信的,老大,不要让我失望。”
顾山秋听闻此话,简直脑袋里面都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病这个东西,不是说他想好就能好起来的,但是父亲所说的‘好’,藏着顾山秋近日来一直无法抉择的苦处,他根本无法‘好’起来,一边是顾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一边是记忆里也曾在他撩开红盖头,目光盈盈望着自己的妻子。
他不能亲手将江山拱手送人,绝不!
亦无法亲手断了妻族之昭昭野心。
顾山秋还是觉得上阵杀敌更痛快简单,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便都是该死之人,所有拦路之人,都该是刀下亡魂,他可以对所有人心狠,却独独无法让身边的人难过。
于是顾山秋偶尔会觉得自己就这样躺着也怪好的,偶尔会在因为无法翻身无法动弹而疯狂想要破坏一切的时候,安慰自己,这样也怪好。
——这样真的好吗?
“所有人都盯着你弟弟们的婚事,也就小七现在还小,你一日没有好起来,那些人再穷追不舍,我就干脆让小七做那太子,等他长大,还有些年头,可以慢慢教他如何深藏不露,教他杀人不见血,教他喜怒不形于色,教他所有天下之主该会的一切,再给他挑一个忠诚的妻族,倒也不晚。”
顾世雍一边离开一边留下这句话。
顾山秋却皱了皱眉:“小弟还小,如何受得了?娘不会同意的。”顾山秋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娘会有多痛苦,所有的儿子,仅仅小弟一人能够贴心,什么都没有参与,终于是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却又要被塞进这样的漩涡里,怎能不心痛?
顾世雍这回没有回答老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房门的时候,敏锐地听见了一些动静,果不其然一踏出门,便看见似乎偷听了他与老大谈话的黄花……
只见黄花惊慌失措地跪下磕头,身子不停地颤抖,顾世雍仅看了一眼,淡淡道:“你是神医的养女,不必行如此大礼。”
他只字不提黄花偷听的事情,像是根本不在意。
黄花却抬起一双泪眼来,抛弃了所有女子的矜持,博一次一生只一次的心动,不成功,便去死,她道:“民女黄花该死,无意听见了陛下与大公子的对话,斗胆厚着脸皮,询问陛下可还曾记得民女父亲曾请求过陛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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