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初入东宫的时候,就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东宫太子好男色,自己既然是被五王爷送入东宫,那指不定要清白不保,正是惶恐之际,却接连十天都没能见过太子,于是便怀疑那些谣言的真假来。
东宫的后院住了不少呆了两年的美人,男女都有,敬亭接触下来,发现这些人虽然有的见过殿下几次,但当真也只是规规矩矩的表演才艺,陪着下棋解闷,太子殿下对任何人都很好,却不是那种有所求的好,时间久了,平白叫人心动却又委屈求不得。
敬亭和花公公有些交情,再加上或许他在太子面前,更有几分薄面,于是花公公对他也格外照顾,好几次言语之中都透露出一点儿信息来,说他真是像世子爷,那位鲜卑王族,只是身材略单薄了些,眼里也少点儿什么,要不然真是说不定能够以假乱真了。
敬亭不想以假乱真,他就是他。
然而虽然骨气叫他不要乱想,看见桌上那信纸上写了无数遍的名字,却还是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敬亭忍了忍,到底是拿起信纸,笑道:“殿下怎么练字光挑这两个字来练呢?”
顾宝莛有种心事被暴露的羞耻,伸手就将敬亭手里的信纸抓回来,揉成纸团捏在手心里,声音没甚起伏,说:“随便写写。”
敬亭微笑着,垂眸,帮太子将药碗放回托盘上,声音低低的,说:“殿下和敬亭没什么不能说的,敬亭从前在广宇阁也总是听客人说心中的苦闷之事,虽自己没有什么经历,听得多了,却比旁人看得清些,五王爷让敬亭来为太子殿下解闷,殿下总得给敬亭点儿事儿做,对不对?”
顾宝莛依旧捏着手里的纸团,另一只手却拿着朱笔,平静的在一份死刑奏章上圈了用朱笔圈了几个名字,被圈了的人,全部午时三刻砍头。
“我没把你当解闷的。”顾宝莛自认为没有把人当玩物,“如果你想走,我会给五哥说一声,他也不会为难你。”
敬亭苦笑:“敬亭不想走,敬亭觉着东宫这里,比外面的风景更好,走不掉了。”
古人含蓄,顾宝莛明白这话的意思,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说老子是有家室的人了,而是那双眸光动人的黑瞳都沉了几分暗色,笑道:“这里哪有什么好风景呢?日日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景色,还有一个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的太子,敬亭眼光着实不好。”
敬亭心思细腻,瞬间便有些明悟:“殿下觉得自己哪里陌生呢?”
顾宝莛懒散的往椅子靠背上一倒,白皙的双手将长发撩开,绸缎似得黑发便犹如一条黑色的银河落入九天,他顿了顿,笑道:“以前我没杀过人,现在我手里大概没有百十来条命,也有几十了,偏生我还觉得不够,那些个贪官,凌迟在我看来都算便宜他们,于是我亲自去看过一场凌迟刑,经验丰富的侩子手用那么小的一个刀片,把肉一点点割下来,整个人肠穿肚烂了,都能活着,我却看得挺开心。”
“从前我见着他做过同样的事情,当场就吐了,你说,本宫是不是变化有些太大了?”
敬亭听见‘他’这个字,便知道是在说那位鲜卑王族了:“这世间万物,没有不变的,殿下何必介怀呢?”
“的确,可就快要到九月二十五了。”顾宝莛重新将手里的信纸展开,上面每一笔画都有着从前没有的力度和锋芒,顾宝莛偶尔站在镜子面前,看见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从前可爱了,经常喝药,身上也全是一股子药味,头发还在前天被花公公找着两根白头发,他才十八岁啊,怎么感觉像是七老八十了一样。
“九月二十五?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敬亭明知故问。
顾宝莛站起来慢吞吞走到窗边,一推开窗户,便是满世界的银装素裹,下了一夜的雪,到处都堆起了厚厚的雪层,只不过不等他踩上去听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勤劳的打扫太监们就将地上清理干净。
他想了想,说:“或许会和他见面的日子,我在想,或许不见比较好了。”顾宝莛呼吸着冷空气,头脑清醒地道,“如果见了面,发现彼此都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倒不如不见,你说是吗?”
敬亭光是听见此言,便明白那人不是自己能够取代的,能让曙国太子殿下因为害怕退缩不敢见的人,应当是非常喜欢,才会如此。
“不过他为曙国冲锋在前,若得胜归来,整个草原纳入囊中,不见不好,露天煤矿还没有到手。”这几年国内煤矿依旧没能开放,一来是风水问题比顾宝莛想得更难解决,就算解决了那些把持煤矿生产的官员,和吞公肥己的贪官,也没办法炸山开洞,如今各地厂子开办在即,钢铁厂也是个吞煤大户,和薄厌凉若是闹掰了,或许会影响煤矿的交流。
按照老爹和薄相爷现在的关系,薄厌凉若是夺下草原的控制权,称王,对曙国称臣,待薄相爷百年之后,或者老爹百年之后,会不会有变化?
不对,应该不会对曙国有什么影响,曙国届时一定更加强大,神机营里的东西,虽然现在还不适合长距离射击,但是近战一枪爆一个人头,在这片大陆上,无人能挡!
可若是要与大洋彼岸的帝国相比,顾宝莛觉得或许还很玄,如今他们也就是吃吃小冰河期的福利,海上冰多,船行不易,所以还有不少时间能够发展,等小冰河时期过去,大洋彼岸的帝国内需若是空虚,指不定就要南征北讨起来,四处搜刮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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