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脑筋转下来,杨帆干脆先直接来个否定,然后把其中的优点挑出来,最后来个不露痕迹的反问。
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手一伸,杨帆四下一看,身边的架子上放着脸盆和毛巾,连忙过去倒上热水调好温度,把热毛巾递给老爷子。整个过程表现的非常熟练,不慌不忙的,老爷子见了微微颔首,随即又恢复了神态。
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老爷子慢慢的坐回沙发上,杨帆回头时轻轻一指对面也不说话。杨帆平静过来坐下,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很自然的给老爷子泡了一杯绿茶。平静的做完这一切,杨帆挺直了腰杆平静的看着老爷子。
“你既然知道王逸少这个别称,想必也知道‘王逸少为艺所累’一说。洪迈的观点不管对错,也不管王羲之是否有惺惺作态的嫌疑。结合一下‘曹马能收人心’一文,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正题终于出来了,老爷子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杨帆。
这两个典故都出自洪迈的《容斋随笔》,第一个说的是王羲之因为书法上的成就,掩盖了他在政治方面的才华;第二个的是曹操和司马师善于收买人心,有过错都往自己的头上揽,有功劳都推给下属。
这个时候老爷子把话题引到这里,其用意可以想见。如果说‘拙政’二字是老爷子退下来后的心理写照,那么提这个话题,应该是对后辈的指点,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一种寄望。王羲之的故事,意思很明显,杨帆在宛陵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上,政绩虽然显赫,但是有单一于经济的嫌疑。如今即将去一个全新的平台上,作为一把手在用人方面,是不是要调整一下工作思路呢?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老爷子没有明着问,杨帆也能隐隐的感觉到,再回宛陵的三年内,所作所为,事后又没有仔细的推敲过呢?
以前忙的时候,杨帆没有时间回头看自己,没有回头去多想。现在问题摆在面前了,杨帆不得不去想。不过自己临时去想,自然没有老爷子有备而来想的周全。
杨帆把腰杆子再挺直了一些,目光微微的往下移动,轻声说:“宛陵三年,是非对错,我没有多想。只是本着自身做人的原则和良心的底线去做事。凭感觉来说,问心无愧。但就为人之道而言,对上不能讨其欢心,对同事有霸道之嫌,对下则没有完全做到用人不疑。”
先扬后抑,前者彰显自身安身立命的根基,后者挑出为官的错处。总而言之,杨帆对自己的评价还是中肯的!当然了,前提是在老爷子这种千年老妖面前,想遮遮掩掩的门都没有。还不如抱着一个受教的端正态度,听一听老爷子的教诲。
从整个事情的布局来看,老爷子的心思之深如大海,其心思之密无懈可击。
杨帆明显的有点答非所问的意思,老爷子当然知道这小子看出来问题背后的问题,颇为满意的微微一笑说:“为政勤勉锐意进取者,不免有霸道之失。在副手的位置上,倒也不算太大的错误,但是在一把手的位置上,知人善任善于调和矛盾,使得属下都能各尽其责,才是最重要的。道理很简单,但是知道又能做到的有几个?王羲之的事情,我是想提醒你不要太偏重于经济之道,这个借用多少有点勉强。曹马之说,则是一点警醒。你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看见自己的错处,今后想必也能做到日日自省。”
说到这里,陈老爷子扶着沙发站起来,杨帆连忙过去扶了一下,换来老爷子一道慈爱的目光和满意的微笑。
陈老爷子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递给杨帆说:“有空时时候看一看。”
杨帆接过一看,是一本《徐光启传》。这书倒是没看过的,对徐光启的了解也不多,只是知道他是个数学家。书有点旧,想必是看的多的缘故。
“翻开第一页!”老爷子难得笑眯眯的说话,杨帆打开第一页,只见扉页上写着两个欧体楷书字“通达”。
“你下去吧!”老爷子淡淡的说了一声。
慢慢的走下楼来,张思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等着杨帆,见他下来就凑近说:“我想回家去看看。”
“好啊,我陪你一道。”杨帆答应的很干脆,张思齐轻轻的推了杨帆一下说:“傻子,你留下来陪陪爸妈,明天再去不迟,免得老人嘴上不说,心里不高兴。”
这种细微末节的事情,一般的男人都不大会在意。杨帆被这么一提醒,觉得说的有道理,笑着点头说:“那也好,我也怀疑老头有话要跟我谈。”
张思齐和公公婆婆打了个招呼,坐车先回去。杨帆送到门口回来,看见陈政和正表情不善的看着自己,心说我又哪里做错了?
哼!陈政和从鼻孔里冒出这个声音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塞到杨帆手里说:“有地址有电话,你自己看着办。”
一看老爸这个样子,杨帆就猜到这纸条里有问题。找个角落展开一看,上面有个地址,一个小区里的公寓,还有一个座机电话号码。
一种强烈的预感让杨帆的心跳瞬间加速,飞快的摸出电话来拨了过去。
“找谁?”一个很陌生的声音,杨帆不禁微微的失望了,接着听见一个小孩子一呀咿呀的声音在边上叫,杨帆的心又悬起来。
这时候里面的女人把话筒移开,对孩子说:“宝宝不要闹,阿姨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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