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然派’吗?”
凌衍之只在新闻上听过这个名词。有一些政治和社会活动家们会自称‘自然派’,近期的一些集会也往往以‘自然派’的名义发起。金鳞子将架构模型拨转,让自然派那一部分的资料呈现在凌衍之面前:自然派认为是由于ABO定级造成社会动荡,人伦错位,阶层固化,违背自然发展规律,因此将加速整个人类社群的混乱和灭亡。自然派主张遵循自然规律,也就是遵循物种雌雄交配的核心,认为那才是生命本质阴阳调和的意义。男人和男人繁殖是违反自然规律、违反人伦、也违反信仰的;即便有成功繁衍下来的人类也是‘缺陷人类’。因此,他们支持以女性隔离和自我进化来解决繁殖问题。
“怎么自我进化?”凌衍之瞪大了眼,忍不住脱口而出,“至少目前为止,根本没有疫苗也没有抗体血清!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女人了,难道那一座座卵形纪念碑还不能够让人清醒吗?”
他的话声无人应答,长长的资料继续冷漠无声地往下滚动着。
自然派提出三个假想化模型。“复数个体实验”“无病毒群落”和“最大化分配”,旨在取得当年冷冻的大规模女性细胞的克隆与繁育。对她们进行对梅尔斯氏症病毒的抗体实验,在控制区域内从小与病毒共生,从幼年期一旦生殖系统发育完全,就立刻令其不断受孕,利用母体的保护机制,观察培育“进化抗体”,预计要通过至少三代的进化,达到免疫梅尔斯氏症的目的;另一方面,建立“无病毒隔离带”,让另一部分女性生活在完全无菌的环境下,将育龄男性按需编号,这样每人都可以匹配相应的女性,进行交配,每个人都有权留下自己的子嗣。如果生下男性,便可以交由生父带去外界抚养;如果生下女性,便交由国家继续在无菌区抚养,将来进入编号库,继续为全人类的繁衍贡献义务。
凌衍之无比震惊。“这种提案可以存在吗?提出这个的人为什么不原地爆炸?”他恼怒地问金鳞子,“这难道不才是最滑天下之大稽的违背人伦吗?他们的意思是不仅要开放群体克隆和人体试验,还要将女性彻底作为工具,像肉猪一样饲养在所谓的‘无菌区’里,就为了给活着的这群人们——人手一个包分配?”
金鳞子淡然地说:“克隆的对象全部是由于梅尔斯氏症死去的女性,而死人是没有人权的。”
“我们当初同意保留下女性的细胞,不是为了作为人形批量复制的工具人啊……”他咬着牙,想象她们会得到怎样的对待。“她们会学说话吗?会穿上衣服吗?会接受教育吗?会拥有人格吗?会有自我的判断能力吗?她们会不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社会功能……?”
金鳞子交叠着双手,有些欣赏地瞧着他的模样,好像很久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ABO定级制度还算温和了?”他拨动那张图表,“最近,因为ABO系统出现的针对化问题越来越多,自然派的呼声也趁机水涨船高。在整个决策层内,他们已经潜移默化地占据了重点位置,只要再一次换届选举,他们就会占据上风,那么整个ABO系统很可能将要半途而废不说,自然派的政策也会得到试点推行的机会。毕竟……他们的这一政策,不会影响到现在活着的每一个既定个体的利益,必然是会得到底层人士的支持。”
不用他说,凌衍之也明白,他是从事过这一行的人,他看得到问题的核心:二十年太久了。人等得太久、太压抑和太绝望的时候是会变的。他们就像是饿狠了的怪物,只要你告诉他们这是为了种群的未来,他们也许可以毫无顾忌地吃下自己的同伴。坚持原则和善良的人都饿死了,而吃人的基因却活了下来。在他们眼里,她们只是已经死去的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算是人,能为人类的繁衍做贡献也算是死得其所。二十多年了,他们等不起,也不愿意再通过伤害自己来继续等下去了。
金鳞子继续说下去:“但自然派原本只是一种激进理念,并不是一个党派,或者一个组织。他们突然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呈现系统化的趋势,我怀疑他们背后有相关的极端组织在有预谋地渗透和提供支持,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海外一个所谓上帝教的核心‘伊甸’——”
他手腕一翻,将投影中的一个信息光点叫到眼前,二指一扩,从中展开无数的信息链条。“他们的联络员,或者说‘传教士’渗入我们的系统当中,潜移默化地推动着一切,并且在寻找、策反和吸纳更多的成员。在组织里,他们被称为‘摩西’……”
金鳞子取下墨镜,伸出两根手指,像拨动虚拟屏幕那样,将凌衍之拨进他怀里,虚环过OMEGA纤瘦的腰身。凌衍之接触过许许多多觊觎他的人,他分得清楚性或者别的目的;可这个人的动作里却不带情欲和占有欲。他们接触了不少的次数,暧昧的过程并非没有;但比起他像是捏着喉咙演戏勉强完成任务,有时候金鳞子好像比他更像在完成任务。
就比如现在,金鳞子揽着他,跟二指间捏着一道数据的虚拟投屏也没什么区别,反倒好像还有一丝紧张,就好像不知道要把他这道数据往哪个程式上放那样犹豫;凌衍之眯细了眼,他突然明白这个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男人绕这么一个大圈说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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