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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衍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欲望,快乐,沉痛以及清醒。最终几不可见地轻点了点头,一颗一颗自上而下解开剩余不多的扣子,瓷白的皮肤在衣衫的遮掩下若隐若现。他慢慢褪下外衫,再脱去里衣,在充满欲望的注视下,左手伸进自己上衣的边缘,把它慢慢撩高,露出一侧的腰腹;直到渐渐遮掩不了胸前的那一点色晕。那里嫣红如绯,被刺激得拧成珠状,颤颤巍巍地挺立着。再往上去,却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削尖的下颌,一直连到脖颈上漂亮的V形骨线。最后,他终于似乎猛地下定了决心,将遮掩的面容揭开,从这遮掩的羞耻中挣脱出来,将这些遮蔽物都摔去床下,从蓬乱的发间望向身下的人,想要清楚地看到他看自己眼神中的变化。
    樊澍立刻明白了他想要遮挡的理由。他瘦得过分了,已经有些脱形;上身的肋骨一条条凸显出来,而腹部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凸起。原本阴柔修长的身材,精瘦匀称的四肢肌骨,生有人鱼线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腹股,……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美如今都不复存在了,四肢在膨大的腹部和凹陷的胸膛衬托下有一种错位的不协调感。
    如果单纯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他的确不复当初的美了。但不知为何,好像这样的不完美反而居然更加撩人,又诱惑又性感,只是这样看着,就活生生地把人看硬了。不用多余的言语来佐证辩驳,就只是现在被骑乘着夹在腿间的位置,已经感觉到了刚刚被他激起的热度逐渐抬头,愈不可止地硬胀起来,微弱的电流在酥麻地刺探着。
    濡乱的流海下面,被遮挡的眼微微睁大了:
    ……你还想要我?……这样的我?
    樊澍心头一阵泛酸,他的手覆在那凸起的小腹上,凌衍之的肌骨顺着他的爱抚而一波波地收紧,滚烫的热度从身体里传来。原来美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是不平衡的、自私的、尖锐嶙峋的,是此消彼长,是挣扎对抗。他想起圣母碑堂的那座圆融的雕像,那雕像原来是虚假的,是一座美的牌坊。
    为什么不想?我们七老八十了还要做爱。我们要做一辈子的爱。
    话出口他便已经酥了、烂了,入口处一片泥泞,浑身瑟瑟发抖,短促地叫着,迫不及待地摩挲着、耸动着,原来当真正的感觉来临,根本不需要那些玩具,那些发情期。刚将硬得发疼的前端挤入那处湿热的所在,底下就像张了口一样几乎是被吞进去的,身子的交合处也埋在那一片裙裾的烂红里,两个人被那一片堆叠的红褶连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疼吗,我慢点……
    凌衍之焦灼地摇头,朦胧着身子上下颠簸,按着樊澍捧着他的腰腹的小臂,想要弯腰去够他的嘴唇。樊澍便撑起身子,刚迎过去,他便像待哺的幼鸟那样张大了嘴,舌尖长长地探出、颤抖着挂下银丝。凌衍之忘却了人生中艰难学会的所有手段,只在这时这样笨拙急不可耐地诱惑他,“你快点,快给我……”对他从来百依百顺的丈夫却并不如愿,仍然慢斯条理地轻缓顶弄,躲开他炙热的嘴,转而舔舐轻咬喉结上薄薄的皮肤,忍着冲动不断地调换角度,寻着那个能让他发疯的位置,他记得并不算很深,用不着插到底;而孕期的敏感和宫位的压迫似乎更佐证了这一点。于是每一下顶弄都累积下快意和酸麻,渐渐堆叠到一个令他透不过气的深度。OMEGA断续地呻吟着,樊澍从没听过他这样忘情的声音,他的腰开始自行扭动,迎合上去,寻找和打乱着节奏,甚至撑着双臂将自己抬高,再狠狠地落下。
    再也不必刻意掩藏这一点:其实我喜欢性。不喜欢的人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残酷中用这种办法活下去。从那么小的时候、第一次穿着这样鲜艳的裙裾去诱惑报复那些男人的时候他已经发现,那痛是肉体的惩罚,而惩罚令他感到快乐和解脱。他不自觉地诱惑和散布魅力来满足自己精神上的报复欲,再用肉体上的惩戒来达成平衡。这样一来,我不欠这世界的,这世界也不欠我的,我在我自己的逻辑中自洽,也就能维持自己内心的道德。
    但现在,潮水般的快感将一切的逻辑击得粉碎,肉欲中升腾起悖德的狂欢。他在恍惚的颠簸当中,攥住那一片光滑如丝的薄红。第一次知道性爱就是因为这片薄红:从细小的缝隙里向外望去,只能看见一道狭窄的剪影;穿着红裙的姐姐趴跪在地上,裙角全撩在腰上,身子被撞得向前一耸一耸,再被一双丑陋的大手狠狠地拖回原来的位置。他躲在柜橱的一角,听着男人野兽般的喘息声叠着她长长的、猫似的呻吟。当时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却燃烧起一股无由的愤怒:好像自己的某一个部分的尊严被侵占了,一部分财产被玷污了,他攥住柜橱里的一根木制衣架,愤怒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我的,她是我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旁人不许碰她。但他紧接着听见笑声,明明那人的动作那样粗鲁,那样的轻蔑,他撞击着她的身子,夹紧她的腰肢,拍打她的臀部,揉捏她的乳房,就好像在对待某种任其凌辱的动物,以压制对方来彰显自己的权威,以宣泄体液来规划自己的属地。但姐姐竟然在笑,他透过那细长的窄缝看见她脸上纯然陶醉的表情,也从那表情里第一次真正学到了‘欲望’一词的本意。
    他感到愤怒,感到难堪,又同时感到好奇,感到羞耻;他还太小,无法切身体会那一种冲动的由来,只能一眨不眨地睁大眼睛,把这一切都仔仔细细地记下,一个细节也不落地记下。以至于日后漫长而孤独的人生中,他总会拿来模仿、学习和对比,以期一个真实的答案:这就是爱吗?只要这样做,就能找到爱吗?爱究竟在哪一次撞击,哪一次吞吐,哪一次撕咬,哪一次结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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