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要管,那也是出于心疼顾景愿才会劝说他一二。
可惜曜阳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固执。
杨有为说道:“皇上是最能分辨忠奸善恶之人,即便曜阳与陛下坦然交代,料想皇上也不会生出什么旁的想法。”
顾景愿闻言,又轻微地摇了摇头,只是说:“晚辈只是觉得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虽然看皇上今日的反应,他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
想到这里,顾景愿又说:“当然,如若日后皇上真知道了,要治晚辈欺君之罪,那也是晚辈一人之事,丞相您与其他人一概都不知道此事。”
“你这又是何必……”杨有为神色有些激动,叹气着摇头,有时候便是连他也看不懂顾曜阳的坚持和执拗。
隐瞒皇上阿愿与杨晋相识之事,阿愿最初的理由是没有必要告诉皇上。
这杨有为也认同。
即便是做忠于皇上的臣子,也各个都有私心。像他们杨家,求的便是依靠匡扶正统名垂青史——若当今圣上是个荒.淫无度毫无上进心的昏君,他们杨家也不会鼎力扶持。
是以顾景愿有私心也不奇怪。
至于皇上,皇上要的是皇权在握、坐拥天下,他们做臣子的只要用心辅佐、毫无异心便是。
杨有为起初是这样想的。
直到顾大人跟皇上……最开始他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阿愿故意隐瞒与杨晋之事,其实只是怕皇上误会,不方便魅惑君主。
但观察了一段时日,顾景愿还是往昔低调沉稳一心辅佐的顾景愿,杨有为又为自己先前的龌龊猜测感到羞愧。
一晃儿便到了今日,他也只能将这种隐瞒理解为阿愿是真的不愿意与皇上有除君臣和露水姻缘外的过多瓜葛。
因为已经准备离开了,所以不需要再解释什么。
因为不曾做过愧对圣上之事,所以更没必要解释。
杨丞相问他:“这么说来,曜阳是铁了心,待事成以后便离开?”
“晚辈还留在此处的原因就只有这一个。”
顾景愿果然说:“如今大事将成,为了防止再生事端,也请丞相不要将我的事透露给陛下。”
“阿愿爱憎分明当断则断,老夫十分佩服。只是陛下那边……”说到这里,杨有为话语稍顿:“你可有想过,或许他已经将你放在心上了?”
近些日子上朝的时候,陛下的目光更多的时候都瞟向了哪里,善于察言观色的文武百官们都心知肚明。
陛下以前便与顾大人交好,那时候九五之尊的表现还是正常的。
二人刚刚好上的时候顾大人常常在陛下寝宫留宿,也没见皇上像如今这般……
但这些日子,皇上看顾大人的目光真是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炙热了,已经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过这件事。
杨有为一捋胡须说:“陛下虽说是心里有道光,对那镇北王感情不一般,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陛下有什么表示。反而是对曜阳你……”
杨有为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说实话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顾景愿能有个好的结局。
这孩子有时候会露出一种迷茫的眼神……就是现在这样的神情……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过,但杨有为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顾曜阳一定是经历过很多大喜大悲的人。
不然都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神色。
所以该他说的时候他也总是想提点一二,他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最是希望他好。
他很怕曜阳会因为他的固执而离开陛下,最终错失了更多……
但顾景愿只是眨了眨眼睛。
迷茫的神色从眼中褪去,他神色平静地笑了笑。
“正因为他什么都没做过……”
不想说这个,顾景愿失笑着摇头:“皇上爱的当然还是权势地位,他并不真的需要我。”
顾景愿重新垂下眼睫。眼中无悲无喜,目空一切,又仿佛早已看破了一切。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龙彦昭了。
老话不是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而龙彦昭,他天生就是帝王。
所以他们不过是两个拥有相同目的地的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程罢了,谈不上欺骗,谈不上利用。
也谈不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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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愿回到家中,在自己的房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手里还是拿着那枚翡翠玉扳指。
杨丞相坚持说那扳指现在是他的,就正如他将三样信物归还时一样,坚持让他将扳指带走。
冬日的下午,阳光很快便退却,房间里空荡荡的,还有些冷。
顾景愿伫立在屋里,茫然地站了一阵,直到掌心被扳指的棱角刻出深深的纹路,他才回过神来,走到放置衣物的橱柜前,按动机关,打开了内侧的暗门。
暗门空间很大,里面只摆放了一个小小的四方盒子。
顾景愿便是将那枚翡翠扳指放进盒子中,而后神色出现一丝躲闪,飞快地将盒子放回原处,又将暗门关上。
这些都做完了,他突然靠在柜子上,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面色苍白如纸,顾景愿的神色憔悴极了,他在默默压制着胃里翻腾的恶心感。
他有个毛病,每一次说谎身体都会泛起恶心。
而很显然,刚刚他在宫里又说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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