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才刚入了秋。
他记得阿启穿着一身洁白胜雪的衣服,英姿飒爽地跨坐在骏马之上。回眸一笑间宛若天神降临,明眸可比日月,笑颜宛若星河。
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面庞绝美的少年搭箭挽弓,直接将一支箭射在了那些是追他之人的面前。
那一天阿启帮他打跑了他们。
那一刻阿启问他是何人,为什么会遭人追打。
那一年的阿启,就像是降落在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
来时路千转百折,未来也黑得望不见尽头。
可自此以后,龙彦昭总觉得活着不亏。
因为生命中曾有一刻,是被点亮过的。
后来了解了他的身世,阿启就经常过去找他玩儿。
他教他对付管事婆子不能硬碰硬,要使巧劲儿,要釜底抽薪。
他告诉他打架之前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如何保护好自己。
他们经常漫山遍野地疯跑,一起看日落。
阿启性格鲜明炽烈,外表看上去会有些寡淡和冷意,但只要他说起话、笑起来,便又是那般灿烂炙热。
他既帅气,又秀美。
行为举止刚强彪悍豪放不羁,却又极其爱美,有时对着河里的倒影都能看上许久。
就像一只张扬的花孔雀一样。
龙彦昭从未见过如此独特、有个性之人。
阿启就像是一个所有新鲜事物的集合体,每一次见面都是新的鲜的,叫人欲罢不能。
唯一的缺憾是阿启很忙,说是有很多东西要学,大概每周只会来找他两次。
但他也会经常派人来,有时候是给他送东西,有时候只是单纯来看看还有没有人欺负他。
那时候龙彦昭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就只知道他叫阿启。
他猜对方大概是北戎贵族,不过既然将对方当作是朋友,便不在乎对方的出身和来历。
阿启很少对他说家里的事,他不提,他也不问。
龙彦昭一直将对方视作挚友。
直到那次阿启为他受了伤……
因为身边多了一个聪明伶俐,洁白玉雪,看上去还极有势力的少年,从此以后那些经常欺负他的农户家的孩子便很少来找龙彦昭的麻烦。
但那些人也只是暂时蛰伏,等待机会,打算等哪天他一个人的时候再来狠狠教训他一顿。
那天的情况十分惨烈。
龙彦昭一个人被很多人围住,对方似乎是把附近的同龄少年都叫来了,而且这次他们并不是赤手空拳,还都拿了一些武器。
当时龙彦昭并不怕。
他其实从未有过任何“恐怖”“恐惧”的情绪,他活着,一路就只有愤然和恨意。
但也是那天以后,他知道什么叫怕了。
——打的正激烈的时候,明明说好最近没空来找他的阿启,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帮他挡了一刀。
袭击他的人角度很刁钻,是照着他后脑勺去的。那天阿启虽是护着他及时后退了,但眉骨上却还是被疯狂挥舞的利刃给划了一刀。
鲜血如注。
鲜红的血液喷在龙彦昭的脸上,滚烫,烫得人仿佛皮肤生疼,体无完肤。
那一次,他真的怕了。
不是因为若没有阿启,他应该已经被人削掉了半个脑壳。
而是因为阿启……那样爱臭美的阿启他……
就这样被毁了容貌。
而自那一天以后好像那血就烙在了龙彦昭身上。
以至于数年过后,时过境迁,但一听见这个名字他还是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面翻涌沸腾。
……
驿站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北戎士兵打扮的壮汉。
他们见到大宜的皇帝并不知道该如何行礼,龙彦昭也不会与他们计较,只是问:“阿……镇南王在里面吗?”
两名士兵依照北戎的礼节给他行了礼,随后一个人单手推开了房门,算是一种无声地回答,请龙彦昭进去。
“皇上……”
龙彦昭抬脚之时,霍林平忍不住叫了一声。
霍将军早就命人将客栈包围了,这会儿倒也不怕里面藏了什么刺客。
他叫的这一声完全是下意识的……
因为想到了那个鞠躬尽瘁殚精竭力的顾大人。
虽然里面的人不仅是皇上的故友,而是身为北戎镇南王,还在他们大宜境内受了伤,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出于国与国之间的考虑皇上也该亲自见一面。
但就是……
怎么觉得这样别扭呢!
龙彦昭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他直接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点着一点烛火,并不是很明亮。
大夫来看过了,镇南王是手臂上受了一刀,已经做过紧急处理,但一路奔袭逃亡至此,还是失血过多,如今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有些虚弱。
然后龙彦昭便在半遮半掩的床榻之上,看见了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
对方的五官十分精致,圆润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两片削薄的唇……
眉骨上也有一道疤痕。
龙彦昭脚步一顿。
当年他被接离北境之时,阿启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那时候父皇刚刚驾崩,朝中再无一人能继承这个皇位,是接到密旨、力保皇室遗脉的广平王亲自接他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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