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皇上绝非是刚愎自用的君主,只是脾气急躁,吃软不吃硬。
若好生言语,不去抚了陛下逆鳞,大抵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可听听他今日所说的那些话,他那很显然是在提示皇上,他是犯了欺君之罪!
即便他是真的帮了皇上,并没有二心,可天子的尊严又怎能是随意触碰的?
所以卓阳青总觉得,顾大人说这些,并不是清高傲慢,也并不是故意藐视天子……
他不仅是决心要与皇上决裂。
感觉更像是……但求一死。
“皇上,臣觉得顾大人还是有很多秘密。”
小侯爷觑着皇上的脸色,见龙彦昭还是不说话,他说:“不过他这样走了也好,他这种智慧的人,已经不适合留在朝中了,如此离开也是甚妙,陛下不如就如此放他离开吧?”
“卓阳青。”睁着一双赤红眼眸的皇上目光凌厉地看他。
卓阳青:“……”
得,明明是关心兄弟,最后还没落得好,小侯爷决定闭嘴了。
谁想到皇上又面色无比痛苦地说:“朕不能放他走。”
“怎么?”小侯爷不理解了。
以为皇上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不禁劝道:“就算顾大人真是来玩玩儿的,未曾有过真心,那他……也的确是帮了陛下,若这就处置了顾大人,恐怕会让其他老臣们寒心。皇上您就换个角度想,如果顾大人没来,说不定顾源进那个老贼现在还在朝中蹦跶呢,他这也算是帮了您吧……”
“再说,顾大人也从未要过您的真心……他这也不算是欺骗?退一万步说,您也不喜欢他啊,这不是两不相欠了么?正好,臣听说北戎镇南王来了,其实顾大人这时候走也正好……皇上?……臣……是臣多言了么?”
说到最后,卓阳青有些顶不住压力,险些要给站在那里吹冷风的皇上跪下了。
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个人在寒冬的街头徘徊了大半宿。
正当小侯爷围着大氅,缩在角落里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皇上开口询问:“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寅时了?”卓阳青看了看天色。
“快早朝了?”
不用上早朝的小侯爷:“是、是吧?”
龙彦昭说:“回宫。”
回宫的第一件事,龙彦昭先去了书房,将搁在他案上书信展开。
笔体是顾景愿常用的笔体。字体乍看起来圆滑圆润,但拐角处又苍劲有力,像他这个人,温润中带着几分固执……
龙彦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强迫自己一点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
这封辞呈行文很规整,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文风很正式,内容很平淡。
总结说来,就是……一封内容很套路格式化的辞呈。
将上面的文字又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横看竖看也未看出任何其他的地方,龙彦昭越看越烦躁,突然有想就这样撕毁这封信的想法。
但最后他还是又看了一遍,什么都没做,只是将那封信又仔细折好,放回到信封之中。
书案上堆了许多奏折。
所有的上面都有顾景愿批画的重点。
……昨日他还开玩笑地说,顾大人最近太勤奋了,送上来的奏折都及时翻阅了……
如今想来,顾景愿只是在等着他离京这一天的到来罢了。
站好最后一班岗?
……顾景愿,不愧是你。
怒火升腾,皇上长袖一挥,一桌子的奏折都散落在地上。
洪公公等宫人统统埋头跪地,不知道陛下这又是抽了什么风。
回来衣服脏了,手也受伤了。不许人叫太医不说,连衣服竟也不换了……
还有顾大人呢?
陛下竟然没将他带回吗?
心中又惊又疑,正当洪公公在全衡到底要不要过去捡这些奏折的时候,又见皇上已经急匆匆地从案后步出,半跪在地上,去捡那些奏折……
…………
“陛下……”洪公公赶紧膝行上前,“这种事叫奴才们来做便是,陛下……”
“一边去。”龙彦昭喊了一声,动作更快,率先拦下了要去捡奏折的洪公公。
而有一瞬间,洪泰全觉得陛下的表情……看上去就快要崩溃了。
龙彦昭依旧虎着脸,不仅将所有奏折捡起,还细心地用袖子抹去了上面细微的尘土。
而后他坐回了位置上,拿起朱笔,翻开了其中一本。
某人勾画的痕迹瞬间跃入眼帘。
龙彦昭握笔的手颤抖了一下。
九五之尊深深吸了口气。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绕过那些标划的痕迹,去专注地看奏折上的内容。
一盏明亮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打在了屏风上面,那侧影看起来竟萎靡了许多,不似往昔一般高大、快意临风。
半个时辰后,比摄政王自缢更轰炸的消息在早朝开始前传进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北戎镇南王连夜进京了。
而又过了半个时辰,早朝正式开始,比镇南王相关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在朝野之中逐渐传开。
——礼部侍郎顾景愿顾大人,虽名义上是摄政王义子,但实则却是右丞相杨有为的门客。
他受丞相之托前来辅佐新帝,为的是驱除奸佞,整顿超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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