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你就别念叨了。”李锦余抬起手,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未来的皇帝怎么这么啰嗦,说好的王霸之气呢?
霍采瑜看着陛下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想叹气。
明明他和陛下差不多年纪,可和陛下熟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时常有不得不快速成长的感觉。
“陛下要去青水郡,那路上要听臣安排。”
李锦余只要能跟在霍采瑜身边就十分满意,因此毫不在意:“没问题。”
霍采瑜又嘱咐了几句,李锦余全无异议,最后迫不及待地问:“朕都准了——可以用膳了吗?”
“……陛下稍等,臣去热一下干粮。”
“不用。”李锦余熟门熟路地从马车的柜子里把他之前准备的干果和点心拿出来,兴致勃勃地道,“朕可以吃这个。”
霍采瑜抿了抿唇,看着李锦余兴高采烈地吃东西的样子,内心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真情实感地以为陛下说的“用这些朕心爱之物陪伴爱卿”是真心话,还为此感动了许久。
没想到陛下竟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霍采瑜本来的计划是到了青水郡的郡府监督新税法的推行,如有必要再下到各镇村里查验。如今带着李锦余,便不能这么耽搁了。
如今外头世道乱,他从小习武,但技巧多数是上阵杀敌的马上功夫,马下功夫没那么突出,恐怕不能好好护住陛下周全。
潜意识中,霍采瑜已经把李锦余划进了自己要保护的行列。
霍采瑜打算到了青水郡,立刻就通知郡守,将陛下好好保护起来,然后他再去各镇村检查新税法的施行。
从这些日子接触的朝政看,丞相派似乎只想专权、不打算谋反,更想要一个花瓶皇帝而不是自己上位。
陛下失踪,丞相应当更恐慌。
这样思索过后,霍采瑜重新制定了计划,抬头看了眼正在啃瓜子的陛下,心里微微叹口气,转头下车去升篝火。
一般来说,官员出行都有专门的驿站和车队,走到哪里都有正经的迎接和招待;不光出行的人享乐,招待的人也很欢迎——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用招待上峰的名义再从官银里抽一笔钱。
至于其中的亏空,自然是大力从百姓身上榨取。
霍采瑜知晓这一点,便没有通报沿途驿站和地方官,自个儿上路,餐风饮露更自在些。
因此他刻意避开了官道,走更直接、更偏僻的小路前往青水郡。
一个人快马加鞭,也就两三日的行程。
只是如今带着陛下,便不能够如此了。
霍采瑜升起篝火,把干粮放在火上烤软,一边撕下小块咀嚼,一边思索着最近的驿站在哪里。
李锦余吃了几块精致的点心,又嗑了一通瓜子,回头看到霍采瑜正对着篝火啃干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这个假冒伪劣产品在吃御厨精心准备的点心,正儿八经的未来天下之主却在啃干粮……
他拍了拍手,端着食盒走过去,拿了一块梨花软枣糕递过去:“吃这个吧。”
霍采瑜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动了动嘴,想拒绝时,李锦余已经把整块糕点怼到了他的唇边。
霍采瑜无法,只能张口接住。
唇齿感受到糕点的香甜,而更清晰的是陛下指尖不经意触到下唇时那种莫名的感觉。
霍采瑜竟觉得嘴里这块糕点比在宫里吃得还要甜上几分。
是御厨不小心多放了糖吗?
之前他用手给发烧的陛下喂过一次蜜饯,那时陛下焦裂的双唇触碰他手指时给他的感觉与现在如此相似。
霍采瑜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点心,抬头恰好可以看到陛下明亮而无一丝瑕疵的笑容。
那笑容在背后如宏大泼墨长卷的夜空、璀璨点缀的星辰映照下,比月光还要纯粹。
霍采瑜心中又颤动了一下。
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也许只是因为夜空太晴朗,也许只是因为周围太寂静。
他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愈来愈凝聚到陛下本人、而非陛下那些绝妙的政策上。
他隐约觉得这前面是一座巨大、黑暗、不可见底的深渊,踏上一步就将粉身碎骨;可深渊对岸似乎又有什么极为甘美、清冽、醇香的醴泉在吸引他。
李锦余喂霍采瑜吃了一块点心,便看到霍采瑜呆呆地坐在那里嚼着,手中举着的干粮靠近火堆险些烤焦,不由得有些奇怪:“霍爱卿?”
霍采瑜似乎被他这一声唤醒,深深看他一眼,随后低下头继续去吃干粮。
李锦余直觉方才霍采瑜的眼神中多了一些什么让他看不懂的东西,但再回顾又好像只是错觉。
……
夜里李锦余睡在了马车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毡;霍采瑜在外面坐在篝火旁边守夜。
李锦余本觉得很不好意思,极力邀请霍采瑜到马车上一起睡。
没想到一起睡过许多次的霍采瑜干脆利落地拒绝,看李锦余还想再劝,更直接道:“陛下允诺过臣,在外面一切听臣安排吧?君无戏言。”
李锦余:“……”
行吧,未来的真皇帝自己都不心疼,那他也没必要强求。
想想自己身为一个不入流的小妖精,竟然能享受一国之君给自己守夜的待遇……以后说出去也格外有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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