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姐,你别胡说!”
“刚才洗澡时谁说喜欢韩科长的,喜欢就是喜欢,说出来怕什么。”
“那叫表白。”
“来来来,表一个白。”
几个丫头长得是挺水灵,被一帮小媳妇戏弄得面红耳赤。
小芸,就是那个梳马尾辫的,在她们起哄下竟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韩科长,我喜欢你!”喊完之后急忙躲到别人身后,赢得一阵喝彩。
李素红积极要求参加晚上的行动,下班之后没回家,顿时气得牙痒痒,一个劲暗骂这帮不要脸的女人。
“同志们,玩笑等会儿再开,请大家静一静,说几事。”
人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好不容易集合一次,当然不能错过这个狠刹歪风邪气的机会。韩博指了指一脸严肃的高长兴,郑重介绍道:“这位是从县公安局刚调到我们厂的经济民警分队指导员高长兴同志。高指导员是一位老公安,先后在派出所、刑警队和治安大队干过。从警七年,参与破获六十多起刑事案件,抓获各类刑事犯罪嫌疑人数十名,其中一个已经判了无期。‘严打’期间,公安机关警力紧张,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调高长兴同志来我厂,相信大家心里应该有数。”
现在可不是以前,听说公安抓人有任务的。
一个干警要抓多少犯罪分子,几个拘留,几个劳教,几个判刑,要罚多少款,全有指标。要是完成不了,就要扣工资,就别想升职。
他一定是在外面抓不到,于是跑到丝织总厂来抓。真丝和真丝面料价格昂贵,不是不值几个钱的棉纱棉布。如果被他逮住,如果上纲上线,“严打”期间判三五年都有可能。
几个包里和身上藏了面料的女工吓傻了,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
厂里正在想方设法推行缫丝分厂承包、车间主任聘任和绩效工资等改革。稳定压倒一切,要是因为一点真丝面料把职工送进拘留所,那她们在厂里的其他亲属或已退休的亲属必然会闹。
“国有资产流失”、“以权谋私”、“侵吞公款”、“大吃大喝”……不管有没有,先帮你把谣造起来。再写几封匿名举报信,保准把你搞得焦头烂额。
不是姑息养奸,是要以大局为重,同时要兼顾人情。
锐利的目光在几个形迹可疑职工身上扫了一下,韩博接着道:“刚才,杨小梅同志去浴室看了看,发现一些同志不爱护环境卫生,换下来的东西乱扔。还有一些同志粗心大意,要么储物柜没锁,要么换下来的衣服没拿。车间同样如此,丢三落四,这个习惯不好。现在,请大家全回浴室和车间看看,收拾好再下班。这是我担任保卫科副科长兼经济民警分队长遇到的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我理解大家,请大家也理解我。时间不早了,去看看吧,动作快点。”
浴室干干净净,环境卫生没任何问题,丢三落四更不可能。
谁都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往家拿面料不是一个两个,今天没拿,以前拿过,万一有人被抓现行,把自己咬出来怎么办?
做人,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刚才玩笑开得最凶的一个女工反应过来,急忙道:“愣着做什么,不想下班啊,走,回去看看!”
身上藏有面料的几个女工终于松下口气,忙不迭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等了十几分钟,不该被带出厂的东西全回到原来位置,女工们再次来到大门边,门依然关着。韩博像换了一个人,笑容满面,再次强调交通安全和人身安全,不过这次没人敢开玩笑,一个个点头称是。
干部下班,白班工人回家了,厂里变得有些冷清,大门口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十几个服装摊开始支架子,接电瓶,拉电线,挂点灯;卖生活日用品的摊子简单,拿块布往地上一铺,摆上货物,搬张小凳子坐在里面开始叫卖;几个大排档已经开张了,几十张折叠桌上满人。
水煮花生,水煮毛豆,拌黄瓜,拌豆腐丝,炒田螺……供不应求,扎啤桶堆老高,大玻璃杯摆满一桌子,一晚上不知道要接多少杯。
对面劳动服务公司是厂里的三产,刚改革开放时红过几年。许多人停薪留职下海做生意,什么都卖,什么都倒腾,楼下门市部,楼上办公室,后面是仓库。最火时经理十几个。现在全黄了,只能把楼下门面租给人开店。
大冰柜搬到门口,瓶装啤酒一捆一捆往外碓,从东到西有五六个冷饮摊。人流量大,生意好,冰柜里的冷狗冰砖一会儿能卖完,批发冷饮的冷库离这不远,摊主随时准备骑自行车去补货。
烤肉的正在生火,两米多长的炉子排了好几个,有自己的桌子,但没大排档那么多,忙起来时有坐在这边要小菜和生啤的,也有坐在大排档管这边要烤串的。
有人做鸡蛋饼,有人推着车过来卖卤菜,烤鸡、烤鸭、猪头肉、猪耳朵、猪舌头、香肠、香肚、炸花生米、鸡爪、松花蛋……只要卤菜店有的这里全有。
来回转了一圈,竟发现有一个卖果冻的,生意好得令人发指,技术活,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摊主们早注意到丝织总厂保卫科的人变成了警察,也注意到来了一个公安和一个工商管理员。来又怎么样,做生意要紧,大不了发根烟,请他们喝几瓶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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