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博和林占臣绝对属于回家“不积极”的,整栋楼里就剩服务员和他们两个人,为“李行长”提供法律咨询、政策分析和可行性研究的资料太多,专门找了几个纸箱来装。
装好一箱,用透明胶带封上,找不到剪刀,用牙咬,咬断之后“哗”一声拉出一截,再把林占臣装好的另一个纸箱封上。
“林处,党和国家培养一个领导干部不容易,这句话几乎听腻了。别人不知道有什么感想,我感触很深。在北京进修四年,公大和北大的培养费是局里出的,其他同学上学花钱,我上学拿钱,有工资,有补助。”
韩博回头看看住了二十一天的房间,感叹道:“回到原单位半年,又来省委党校学习。培训费一千多,住宿费一天一百二,算上伙食费,局里又在我身上投入五千多。我只是拟任的副处级支队长,要是厅局级、省部级,要在一个领导干部身上投入多少钱!”
他的想法有时候跟别人真不一样。
一些学员来培训,总共露过三面,第一次报到,第二次参加开班仪式,第三次参加结业仪式。他一节课不拉,星期天都没出去过,现在又说出这番话。
别人听到这番话或许会认为他虚伪,甚至有些人会以为他脑子有问题。林占臣却不然,因为这话听上去很耳熟,至少给人感觉很熟。
老卢只批评别人,从不自我批评,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反省。
事实上老卢经常“忆苦思甜”,经常拿现在的生活跟过去比,一比就特内疚,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大发一通感慨,然后该坐轿车继续坐,该喝酒继续喝。
他这番话“老卢味儿”十足,由此可见老卢对他影响有多大。
“有道理,确实不容易。”
林占臣笑了笑,把封好的纸箱往门边一搁,回头问:“韩博,春节怎么安排的,打不打算去北京看看老书记?”
春节日程早安排好了。
韩博打开行李箱,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笑道:“出来二十一天,工作一直是我们教导员和副大队长在负责,不能再不让人家过个团圆年。除夕和初一值班,初二回丝河老家给长辈拜年,顺便走走亲戚。初三上午去思岗,下午去良庄,初三晚上回南港,从南港机场坐飞机去北京给卢书记拜年。晓蕾、焦书记和基金会王总全去,给他个惊喜,告诉他基金会不仅不再控制信贷规模,而且要由‘良庄人自己的银行’变成‘思岗人自己的银行’的好消息。”
过去一个多星期,思岗连续发生了几件事。
从国外招商引资回来的南州区委书记侯秀峰,受思岗县委邀请回老家参观,期间同良庄农民合作基金会董事长李晓蕾一起去过二人曾工作过的丝绸集团,与老部下、老同事、老朋友开了一个座谈会。
在座谈会上,他讲了一番让所有人五味杂陈的话。
丝织总厂待遇最好,丝绸集团待遇好,好了二十多年,上上下下一直引以为豪,但这个好是建立在牺牲企业利益基础之上的。现在市场竞争如此激烈,再好下去企业会亏损乃至破产,企业倒闭大家都不会饭吃,建议对现有待遇不满的老部下老同事老朋友换位思考,希望他们能够与企业共渡难关。
李晓蕾也举出一些关于成本高昂导致订单流失的例子。
十几位第一次改制时分流出去的干部职工和从丝织总厂跳出去单干的民营企业老板参加座谈会,有的谈感想,有的欢迎老单位的老朋友去他们工厂上班。
新锐集团老总也意识到以前那么干不行,表示尽可能提高职工待遇,尊重小股东意见。
侯秀峰在丝绸集团的威信堪比老卢在良庄,“李行长”在丝绸集团的声望比“韩打击”好多了,再加上侯秀峰召集的“旧部”,对工资待遇不满的职工基本上能够理解,纷纷表示不再跟着后面起哄。
剩下的就好办了,闹得最凶的大多是以前的管理人员,许多人屁股不干净。
纪检部门没出面,检察院出面,周胜男亲自出马,查出六个涉嫌贪污受贿和职务侵占的,没人再敢搞事。
至于丝绸集团垄断鲜茧收购问题,县里出台了一个类似于特种经营许可的文件,只要符合条件的缫丝企业都可以申请收购,不过要由县里统一定价。
吃一堑长一智。
罗红新基本上搞清楚谁在背后搞鬼,谁在落井下石,但一个副科级以上干部都没调整,包括纪委副书记黄新善,只是换了一个秘书。
原县委办秘书科副科长李忠坤调到文化局,县法制办科员沈如明成为秘书科副科长,成了思岗炙手可热的县委书记秘书。
至于“良庄人自己的银行”,林占臣想想就好笑,直起身问:“韩博,县里关于农基会债务清理的文件呢,我光听你说还没看到。”
“在电脑里,电子版的。”
“车还没到,调出来我看看。”
一位良庄籍领导回老家过年,一个去南港一个去良庄,明明不顺路,他非要过来接,非让一起走。
人家的一番好意,拒绝实在说不过去。何况正值春运最忙的时候,车票不一定能买到,让局里派车来接更不合适。
“行。”
闲着也是闲着,韩博取出笔记本电脑,开机调出思岗县委县政府刚出台的“关于做好清理整顿农村合作基金会后续工作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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