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继位之前卫国还没有稳定下来,孔箕当了几十年卫相, 他老人家辅佐了不只三代君主, 对会盟这种事情的安排更是信手拈来。
时辰尚早, 热气还没有上来, 三国的旗子在清晨的微风中缓缓飘着, 如果没有下面寒光闪烁的斧钺, 这么大的地方正适合结伴游玩。
可惜卫国建这么大的会盟台只是为了会盟, 别说游玩,靠近些都不被允许。
呜呜呜的鼓乐声绵绵不绝,台上秦公和赵侯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旁边一副巨大的舆图摊开挂在特制的木架上, 特别方便两国敲定究竟换掉哪几座城。
卫公笑吟吟看着面色不好的赵侯, 知道这人对他不合时宜的贴心很不满,然而他们卫国只是个提供会盟地点的效果,需要做的只是在会盟台上主持两国会盟,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换城这种事情他说了不算。
秦公想用晋阳和周边城池换取十几年前被赵国夺走的卫国乡邑和他有什么关系,有意见去找秦公说, 能发兵攻打赵国的是秦公不是他,想报仇也得找准正主。
往深里讲, 那些被赵国夺取的城池中,有多少人真正想生活在赵国的统治下大可以派人去统计,能超过十分之一, 那些城池就不要也罢。
隔壁魏国为了养那数十万的精兵,百姓赋役一年比一年重,赵国比他们没好哪儿去,整个中原只有卫国即没有征兵也不经常打仗,甚至连赋役都能免则免,毕竟他们真的不缺钱。
是生活在赋役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上的赵国,还是生活在只要努力干活就能生活的很好的卫国,只要不傻应该都能选出来。
庶民绝大多数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要能吃饱喝好活下来,生活在哪个国家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这十几年来,从其他各国想方设法迁到卫国的户口远远比搬出去的更多,谁不喜欢安稳的生活呢。
铁甲精兵围在会盟台周围,一层又一层绕过去,最外面才是被拉来充数的卫兵,赵侯年轻时一仗拿下小半个卫国,对卫国兵马的实力了解的不能再了解,在场能入他眼的也只有秦公带来的这几百个装备精良的骑兵。
吉时到,孔箕上前宣读祭文,将该走的程序走完,接下来就是秦赵两国国君在盟书上盖上大印了。
两份相同的盟书被送到秦公和赵侯手中,以往常的会盟流程来说,到这一步基本上就完事儿了,可惜这次实在不同寻常,以挑起战争为目的的会盟,几百年来也就仅此一例。
卫霁端坐在他哥身后,尚未及冠的少年长发拢在脑后,难得和兄长一样一身湛然华服,眉目淡然飘然若仙,唇角带着三分笑意,即便是如此严肃的场合也让人忍不住悄悄往这里看。
公子如此风姿灼人,待到加冠不知又该是何等耀眼,可惜君上看的紧不常让人出来,不多看两眼回帝丘就又看不到了。
在场的卫臣眼神不断往四周飘,会盟这种事情在别处或许罕见,在他们卫国,但凡年纪大点就不会当回事儿,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章程,还是他们家公子更赏心悦目。
话说回来,公子过两年就要加冠,君上也该为公子准备婚事了,怎么一直没听见动静,以君上对公子的偏爱,公子夫人极有可能是别国公主,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一国。
魏国肯定不可能,赵国和韩国的可能性也不大,他们的国君夫人已经是齐国公主,应该不会再娶回来一个齐女,这么一想,极大可能还是在中原选。
反正不可能是秦国公主,这几天他们对秦人的行事作风也算有了几分了解,秦国和他们中原不一样,养出来的公主肯定也是咄咄逼人,他们公子这般温润如水的性子,真娶个秦女回来还不得天天受欺负。
想多了想多了,君上肯定舍不得公子受罪,还是继续在中原挑吧,多等两年不要紧,可千万不要一时兴起毁了公子的后半辈子。
在会盟台旁边站着的卫国大臣心有余悸的抖了抖,要不是场合太过正经不好动弹,他们更想直接把自己抱成团。
卫霁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毛毛的感觉,不着痕迹的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一切如常,便只当自己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紧张。
盟书已经送了过来,接下来就要动粗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干仗,不紧张才奇怪。
之前在魏国被公子卬劫过去那次不算,魏卬虽然带着兵,却也知道他们商队没有抵抗之力,带兵就是为了威慑,并没有要开打的意思,所以说这次会盟的确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见识什么叫堪比战场的血雨腥风。
坐在前面的卫公依旧神色从容,嘴角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腰间配着美玉,玄色的腰带却显得多了几分凌厉厚重。
卫国不与人争不与世夺,却不代表他们会一直心甘情愿受人欺压,如今机会到了,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赵侯在看完盟书上的内容后出奇的愤怒,猛的起身当场将羊皮纸砸到地上,“秦公这是什么意思,黄河以南三十五座城,真当我赵国不敢再打?”
二十座城已经是强人所难,没想到几天不见这人竟然变本加厉,蛮夷之国果真不通礼数,如此嘴脸简直欺人太甚。
赵侯当了几十年君主,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行径,将秦公骂了一通后将矛头转向卫公,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到旁边然后怒道,“卫公不是刚继位的毛头小子,应该知道轻重缓急,城我赵国不会给,今日会盟到此为止,晋阳那边秦赵各凭本事,看你们耗得起还是我们耗得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