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飞快转了一圈,还是想到那句“又哭又笑又喊疼”,沈翎总算弄明白这是他做梦的反应。天晓得他梦里见了些什么,自然也不知他为何情绪起伏得厉害。
既然他们这般误会着,沈翎便想着顺水推舟,只要坚定乐渊带他离开雁水的决心就成。
沈翎心一定,顿时笑出声。刚开始只咧着嘴,渐渐露出两排牙齿,接着捂着肚子狂笑,再接着索性蜷起身子,在榻上笑着打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乐渊有些慌神,他忙命令那老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年纪大了,被沈翎这么蓦地一笑,险些吓出病来,再经乐渊那么一吼,脸色都白了,枯藁的手颤颤巍巍地过去:“是、是,草民马上看看。”
沈翎只管一个劲笑着,暗道他们傻,连做梦和发疯都分不清,还为难一个老人家。咳咳,想到这里,沈翎亦有些惭愧。
眼见病人笑得停不下来,身子更是滚个不停,老大夫有点为难:“六殿下,公子他这副样子,草民没法、没法……”
“按住!”乐渊一声令下,两名侍者即刻上前,将沈翎的四肢重重摁住。
“摁我做什么!是怕了小爷么!来呀,来战啊!战去那玉皇台上,战去那玉龙之巅!来啊,单挑啊……”沈翎绞尽脑汁,拼命折腾些疯话。
老大夫再度为沈翎探脉,自是慎之又慎,自是更为缓慢。
乐渊听沈翎胡言乱语,便凑上去问:“沈翎,你可认得我?”
沈翎瞪他一眼,不屑道:“你不过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不值一战!快,喊你大王来战!”
说完这话,沈翎默默心虚,暗道这装疯卖傻是不能停了,要是有个破绽,单凭方才那句猴子救兵,就足以使整个昭国公府再入险地。
在乐渊的逼迫之下,老大夫只得匆匆道出个结果:“回六殿下,依草民看来,公子是撞伤了头,导致颅骨内藏淤血,所以才又哭又笑,形似疯状。”
乐渊皱了皱眉:“可能治愈?”
老大夫应道:“只要淤血散了,便能痊愈。”
乐渊点头:“即刻去开药方,我给你十天。”
一听这位皇子放人,老大夫如释重负,赶紧挎了药箱熘出去。
侍者端了汤药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差点让沈翎笑不出来。他努力抑住唿吸,指着老大夫的背影,继续胡言乱语:“太上老君,你别走啊!快把猴子带走啊!”
乐渊依是让人摁住他,亲自端了汤药,舀起一勺:“沈翎,先喝药,你身上伤处不少,喝了能止疼。”
晓得那药能止疼,沈翎恨不得多喝几口,因为刚才来回一滚,浑身上下疼得就像断了骨头,尤其是脑袋,似乎缠着几层绷带,勒得更疼。可是,现在能喝?
乐渊吹凉了药,递到沈翎嘴边:“就喝两口。”
沈翎定了定神,勐地仰头朝药碗撞去,可惜乐渊闪得快,撞了个空:“死猴子,滚!”
边上的侍者惊得嘴成了圈状,亦偷偷瞄着乐渊的神情,心底盘算着六殿下会一刀捅死这大逆不道的罪人。可一眼望去,竟在那双漠然的眼中,发现一丝柔情。
沈翎一边嚎着,心里却是怕得要死,生怕一时触怒乐渊,一时毙了命,到时候得不偿失,那就不好了。但,戏必须演下去。
乐渊端着汤药,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许久,他将药丸递给边上一人,凉凉道了句:“灌。”话音落时,人走了。
沈翎还没回过神,就见榻旁一个黑影拢过来,撬开他的嘴,将整碗汤药倾倒而入。
苦味在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貌似呛出腥味。沈翎心生忧虑,难道……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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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沈翎都保持一个疯子应有的态度,该傻的时候傻,该嚎的时候嚎,虽说有时为了演戏而伤到一些人,但也只能说抱歉了。
今天来送药的是两个姑娘,沈翎含着一根手指贴在墙角,暗暗盯着两人。
其中一位姑娘不知把沈翎的警觉看成是什么,不禁嗤笑道:“傻子。”
另一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小点声,被人听见可不好。”
那姑娘很有勇气,掰开姐妹的手:“怕什么?他不过一个傻子,难不成还会告我们的状?我就不明白了,六殿下怎么养着这么一个傻子,有用么?”
左一个傻子,右一个傻子,对于一个装疯卖傻到精疲力尽的人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
已经如此辛苦,还要被人公然嘲笑?沈翎忍不了了。
他忽然跳下睡榻,搬起木架上的花盆,狠狠砸在地上:“说谁傻呢!当我聋了啊!”说完,沈翎顿觉一身爽利,终于暂时不必抽着脸皮笑了。
面对突然发火的沈翎,俩姑娘吓得退出去。没一会儿,乐渊带人来了,包括她们。
乐渊见一地碎瓷泥土,慢慢走到沈翎身边:“别生气,怎么了?”
沈翎手指那俩姑娘,像是告状:“哝,她们说我傻。谁都知道小爷聪明,猴子你说呢?”
乐渊面无表情,只扬手一挥:“拖出去,都杀了。”
当朝皇子一句冰冷的话,理所当然地决定两个无辜女子的命运。他见门前的侍者不动,重复道:“把她们拖出去,都杀了。”
那俩姑娘是易谷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自己要死了,忙跪下磕头,连连求饶。不仅向乐渊磕头,也向沈翎磕头,但求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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