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沈翎记得没错,这是他第一次果断以家主身份下令。不过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这位少主的意思,昭然若揭,琳儿镇定道:“少主万不可孤身前往,眼下难民北逃,沿途山匪无数,依属下之见,还是先召集临近武侍,随少主一同前往。少主,只需一日,再等一日便可!”
听琳儿肺腑之言,沈翎总算清醒许多。她说得对,眼下贸然出行,必然遇险。这回遇上山匪头头,下回呢?在战乱中横行的山匪,绝非几张银票能够摆平。何况越行锋已走远,再等一日也没差。
沈翎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好,你去办,尽快。”
琳儿接过玄铁锥,紧握掌心:“是,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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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只有一日,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如盛夏热浪,令人焦灼难安。
仙来镇万花楼的声音不错,有不少宾客从远镇慕名而至,此刻入夜,正是生意最为鼎盛之时。
扭捏甜腻做作的人声,时时刻刻在耳畔充斥。沈翎虽是住得远,但也免不了听着。
在房里来回踱步,沈翎自觉过了许久,可外头传来的打更声,令他几近发狂:“才头更!”
一日,还有多久?沈翎倒在榻上,想说睡着了就好,可惜半点睡意也无。
这时,门开了?似有人进屋,不止一人?
沈翎从榻上弹起身,惊喜道:“人来了?走!”
尾音未落,眼里瞧见的根本不是什么武侍,而是一票妹子。
这十二位……正是那日前去寨子的那几位,包括留在寨子里掩人耳目的小双。
沈翎很是失落,但见了小双,仍是问道:“可否顺利?”
小双笑着跳到沈翎身边:“他们个个呆乎乎的,我上了山头就把他们给甩了。我还特地拐回去瞧了瞧,他们四处找你都快疯了。”
想象山匪头头那面无血色的模样,沈翎只能抱歉了。
一屋子妹子有些拥挤,沈翎目视她们的盈盈笑颜:“你们,有事吗?”
十二位妹子可谓心有灵犀,相互使了眼色,便齐齐围上来:“琳姐姐说了,怕是少主一人待着无趣,让我们来陪一陪。”
刹那间,沈翎觉得时间不再那么难熬,他连连摆手:“一点也不无趣,你们不是也挺忙?都忙去吧,去吧!”
小双两手背在身后,眨巴着眼:“我们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外头那些可要不起我们。”
管他一般不一般,这一下子凑过来,惹得沈翎头皮发麻,一个骨碌就往丝被里钻:“我困了,你们退下吧。”
窝在丝被里,虽说喘不过气,但比起……咳咳,还是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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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限时之末,沈翎从被窝里钻出来,瞧见空荡荡的屋子,顿时松了口气。
然琳儿也足够守时,将那人带进屋子,恰好踩着点。
沈翎抬头去看那人,不由愣了:“羽!”
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羽依旧是一副漠然姿态,就算见着沈翎,也无多余情绪。然她与往昔不同的是,曾经的清丽乌发,如今多出一缕银霜。
那缕发丝十分明显,羽却不掩饰,只将它与寻常乌发梳在一道,直至发梢。
在沈翎的记忆中,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的人,只有从前那位侍蝶女。为了饲喂香引蝶,不惜耗费自身精气……但,羽并非花家血脉。
无止境的猜度被琳儿打断:“少主,羽姐姐恰好在附近,由她护送您前往汀阳,众姐妹亦可放心许多。”话说一半,她发觉沈翎的目色总朝着一个方向。
对于某人的目色,羽并非全无察觉,在她看来,那是次要。回想近几日所见所闻,羽自是不想告知沈翎,然此前听琳儿所述,不禁皱眉:“主人,若要寻越行锋,属下前去便是,主人无须亲自涉险。想必大小姐也是这个意思,还望主人三思。”
沈翎自动忽略羽的劝说,眼下出于好奇,盯着那缕白发:“羽,你是怎么了?”刚问出口,忽地发觉羽的面色,似乎也较从前差些。
羽何尝不知沈翎问的是什么,面若平和道:“属下并无异状。”
她越是这么说,沈翎越是难以相信。之前在繁吹谷便是如此,执拗到极点、死撑到极致。
难道就撬不开她的嘴?沈翎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很难撬开。
眼角掠过一缕忧色,沈翎循着望去,竟是琳儿的神情!看得出来,她很担心羽,也所以,她定然知晓那缕白发的缘由所在。
趁羽依是冷在那里,沈翎向琳儿快速发问:“羽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
少主有令,琳儿反应了就答,生生错过羽的眼色,将一切道出:“是羽姐姐为了救越公子,所以才……”说得太快,醒悟时,已然太晚。
果然是因为自身精力损耗过甚么?如此一来,岂不是折损寿命?
沈翎眼眶一热,直望着羽,察觉她眼波微动,看来是真的。
真相被戳破,琳儿最是后悔,先前分明答应过羽,如今竟是这般不小心。
羽的表情,像是将世事看破,只对琳儿道:“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主人说。”
琳儿曾与羽一同在云间城万花楼多年,彼此的情谊,自是不用说,从羽肯主动将白发缘由相告,便能看出两人的交情。
待琳儿走远,羽淡然道:“不过举手之劳,主人无须介怀。以我戚家秘术,救下一个越行锋,简直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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