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在心头挥之不去,沈翎说完那句话后,直到南越军营也没吱声。
越行锋自然懂得他的担忧,毕竟自己也参与那件事:“你自己也说了,战场上的沈翌不是你哥。既然如此,林喻又如何能得逞?”
安慰的效果,微乎其微。沈翎不想让越行锋为此事分心,于是笑道:“当然。”
当年平定西临的沈翌降临衡州,这场战才刚刚拉开序幕,眼下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越行锋想同沈翎亲密一处,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先去部署对付沈翌的事。
沈翎对那位兄长很是了解,遂拍拍越行锋:“我哥可不好对付,你先去吧。”
两人相视一笑,唇瓣刚要碰上,校场那头又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
帐门被人揭开,是那位提升为副将的影魅,沈翎昨日才听说他的名字:颜陌。
关于“颜”这个姓氏,沈翎是再熟悉不过,没想到竟是迁徙去了南边。
颜陌面色铁青,见了越行锋就跪了:“少主,请您快去救我的兄弟,已、已经死了一个。”
越行锋眉头一皱,扭头去看沈翎:“难道是你带回来的那两人?”
三人即刻冲出帐外,羽也紧随其后,然……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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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目的监督之下,穆元手起刀落,将另一人也斩于刀下。脖颈处,一刀毙命。
地上的两具尸体仍然瞪着双眼,显然死有不甘。为南越出生入死,被擒受刑也未曾吐露一个字,但最终还逃不过一死。
沈翎望着那两双扩散的瞳孔出神,想不到从兄长那里带他们回来,反而害了他们。说不定让他们留在衡州城,还能留住一条性命。
越行锋向来知道常目残忍,却不曾料到他残忍成这般,竟然将九死一生的兄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情斩杀。
待穆元收起长刀,常目若无其事地走到越行锋面前,两指轻佻地指向地上那两具口吐血沫的尸体:“少主,属下不过行事谨慎,少两个人,并不会对战局有所影响。”
越行锋全无心情听他强词夺理,狠狠说道:“他们有什么错?难道活着回来也是错?”
“是。”常目应得斩钉截铁,闻者寒心,“既是已出之物,就不该有活着的侥幸,身为细作,就当如此!即便他们活着回来,即便他们没有变节,但被大崇那边发现,只能说明他们技不如人。无能的人,留着有何用处?”
“若技不如人就该死,那么这个人还应该活着?”越行锋两指对着穆元,冷笑道,“穆长老,之前的那些,是否要我一件一件说给常长老听?”
看穆元隐约透出心虚神色,沈翎大致明白他未将此前再三被擒或失败勾结之事告知众人。只怕一旦说出口,他连十知阁也待不下去。
耳边正是唇枪舌战,沈翎俯身为那两人阖上眼睛。
就在触及他们微温的身体,沈翎的脑子倏尔清明。
之前一直认为兄长放人是出于仁慈,或是出于给弟弟面子。但,沈翎发觉自己错了。
战场上的沈翌会有仁慈之心?对于一个投去敌营的弟弟,会给面子?大错特错!
沈翌之所以放人,是料定他们回了南越更是活不成。与其养在衡州守规矩不杀,倒不如亲手送他们一程,借敌军之手,杀了这两个细作。
这才是现时的沈翌!想到这一点,沈翎方觉恍然。
不过须臾,脑子里似有羽箭穿过,将尚且混沌的地方尽数贯穿。沈翎指尖颤动。
越行锋正觉与那三位多说无益,发现衣角被人拉着:“翎儿,怎么了?”
沈翎移步到他面前,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紧张道:“快走!带所有人快走!”
估计连沈翎自己也没感觉,刚才那两句话,他几乎是喊出声,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越行锋见他额角渗出冷汗,顿觉他所言非同寻常:“别急,慢点说。”
别急?怎么能别急!沈翎稍微理清思绪,生怕越行锋听不明白:“是我哥的计。他让我把人带回来,肯定是算准了他们活不了!越行锋,把从前的沈翌忘掉,在战场上,他比柴石州可怕多了!”
越行锋合眼静思,勐地一睁。如果上战场是狠绝,那么现在……
沈翎急得不行,哪里容得他细思前后:“你听我说,我哥作战如风如电,绝不会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刚才放了细作,很有可能是让我们放松警觉,让你误以为他会给我这个弟弟一个面子。不会,他不会!他方才穿着战甲,若无战事,他定不会披甲!”
越行锋顿时了悟,扬手朗声:“拔营后撤!快!”
“慢!”常目强令奔走的将士停步,“他们敢来,我们自是要给他们迎头痛击!”
“要入地狱,你入地狱,何必牵连他人!我军未有准备,士气不足不说,你斩杀影魅更是影响军心!你以为,我们能赢?”越行锋不给常目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一个噼手,让他昏厥。
“少主!请三思!”穆元执杖上前,“切不可妄动!”
越行锋懒得理他,转身对颜陌下令:“传南越国主军令,拔营后撤!”
颜陌一心忠于越行锋,自然也没把穆元放在眼里:“遵令!”
没等颜陌跑出两步,越行锋又上前揪住他,低声道:“留一半营帐给他们。还有,命人清出些火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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