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会儿,随从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严琛帮着一起把药灌进那孩童嘴里,也许是太久没喝水了,男孩并没有拒绝药液的味道,而是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喂完药,严琛让人去端碗稀粥来,隔一刻钟又给他喂进去,肚子里有了食物,男孩慢慢转醒了,看到一群陌生人围着自己,小声地哭了起来。
严琛自己还是个少年,不懂得怎么照顾小孩的心情,虎着脸说:“别哭了,你祖父祖母千辛万苦把你带到这里,你若醒了就去看看他们,能多一眼是一眼。”
三岁的孩童本不知生死为何物,但这段日子一路走来看到的实在太多了,已经懂事了。
那对老夫妻最终没能熬过三天,去世前回光返照醒了一会,抱着孙子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死后,这个仅三岁的孩子该怎么活啊。
严琛大概知道他们放心不下,让人将慈幼局的人提前喊来,当着老人家的面说:“你们不用担心孩子的将来,在南越,凡事孤儿皆可由官府抚养长大,他十岁前只需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还能读书识字,如果他肯努力,将来慈幼局会给他安排工作,你们可以将自己的家族信息留下,等他长大,也可以去寻找你们的家乡和亲人。”
两位老人热泪盈眶,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并且留下遗言:“以后他一人独活,就不要让他去寻找家乡了,他的亲人都不在了,没必要,他原名叫王小庄,希望你们给他改个名字,以后告诉他,他不是被家人遗弃的孩子,是我们无能,再也照顾不了他了……如果有遇到好人家愿意收养他,你们就送他去吧,我的儿啊……”老人一声悲戚的哭喊,抱住孙儿的手突然一松,人也没了气息,他的老伴艰难地爬过来,干枯的手掌摸了摸孙子的脸颊,对周围的人磕了个头,然后也随老伴去了。
男孩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应该知道一点,他没有哭,只是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人抽搐着倒下。
“不好,他脉象很乱,看样子是刺激过度了!”严琛急忙将他抱回床上,给他施针,又灌了一碗药,这才让他平复下来。
李煦站在门口许久,他不是软心肠的人,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依旧让人心酸。
寇骁揽住他的肩膀,给他无声的支柱,李煦回神,淡淡地说:“走吧,去拜会方丈大师。”
这几日,源源不断的灾民送上山,已经把瑞金寺挤满了,连大雄宝殿都腾出来安置灾民用了,李煦收到消息,说瑞金寺不可能再接收灾民了,便亲自来了一趟。
有小沙弥带着李煦二人去了主持的厢房,李煦敲门而入,见里头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低头写着什么。
听到声音,他头也不抬地说:“王爷恕罪,老僧还有点事,您两位自便。”
李煦见他在忙,没有上前打扰,而且打量着这间厢房,非常简陋的屋子,除了硬板床和一套桌椅什么也没有,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但李煦已经知道,瑞金寺确实很有钱,据说粮仓打开后,堆积的粮食如山,不比官府的少,当初李煦鼓励开荒时,瑞金寺就把周边能用的荒地都围了起来,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弄成了良田,此老百姓更响应政府的号召。
寇骁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朝李煦招手,“王爷别傻站着,这老秃驴没有个把时辰肯定停不下来。”
李煦不想坐地上,可房间里除了床没有其他椅子了,便靠着寇骁坐下来,想问问这老和尚人品如何。
其实不用问李煦也能猜到,愿意捐出大笔粮食救助灾民,又腾出寺庙安置他们,忙前忙后,肯定是个和善宽容的人,真该做面锦旗来嘉奖他们。
他碰了碰寇骁,问:“你与方丈大师很熟吗?”
“算不上熟,只是以前经常打交道,互相认识罢了,”寇骁没脸说,以前寇家军实在穷的没饭吃的时候,他就会带着几千将士来瑞金寺化缘,老和尚虽然每次都会将他数落一番,但还是会让厨房给他们准备吃的,把他们喂饱后才赶人下山。
寇骁这次会把瑞金寺放在明面上,也是想给他们扬名,毕竟老和尚对寇家军有恩。
而且这时候官府缺粮,确实也找不出第二个大户了,寇骁便把主意打到瑞金寺头上。
半个时辰后,老和尚终于放下笔,转过身来念了声:“阿弥陀佛,让王爷和将军久等了。”
李煦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满脸沟壑,毛发全白,但一双眼睛很有神,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穿着一身青色布衣,打着补丁,看着是个很朴素的老和尚。
李煦没有接受他的大礼,请他坐下才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承蒙大师照应,这儿的灾民才能有口饭吃有地方住,大师慈悲为怀,本王应该亲自来道谢,还有就是,听说这里住不下了,本王来看看,之前住进来的四肢健全的灾民也可以先挪出去了,给后来者腾出几个位置来。”
“王爷尽管吩咐,瑞金寺都是一群没文化的和尚,不懂这些,您安排好,我们照做即可。”
李煦笑眯眯地称赞道:“大师们果然都是慈悲为怀,等将来让他们给寺里的菩萨重塑金身。”
老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摇头说:“不敢不敢,能救如此多民众,已经是莫大的功德了,菩萨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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