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他是季玦时,钱二郎提到的那个叫王怡的举子,不由来了点兴致。
在花楼他也问过季玦,却被季玦寥寥几语带过,只知是有什么小矛盾。
于是他问绿绮:“那个叫王怡的,和暗六是怎么回事?”
绿绮只好把当时那些事情细细地说了,说完后补了一句:“暗六他们也没吃什么亏。”
江瑗点点头,又问了他原本明天的安排。
绿绮则表示和往常别无二致,没什么安排,言下之意是五殿下一如既往地闲。
五殿下把脸埋进了锦被里,又仰身伸了个懒腰,喟叹一声:“绿绮呀……”
“嗯?”
江瑗却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重新开口:“明日不去戏园了,我们去三皇兄府里一趟。”
绿绮点点头。
第14章
江瓒的府邸比江瑗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豪华多了。
他刚刚上朝回来,沐浴更衣,就听到了江瑗来访的消息。
这是一个很巧妙得体的时间,江瓒刚好得空,不会打扰到他。
不过江瓒并不是很想见到江瑗,就像江瑗平日里懒得看见江瓒一样。
所以江瓒有些好奇,他这个五弟登门,是为了什么稀罕事。
二人先是虚伪地互相问候,说了几句闲话。江瓒把玩着一枚象牙核桃,抱怨着工部差事太多,烦得人头疼。
他抱怨够了,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笑道:“为兄倒是忘了,你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自是不懂为兄的痛苦,可真是令人艳羡啊。”
——这就是江瑗平日里懒得待见三皇子的原因了。
江瑗不管三皇子的假抱怨,直接说到正题上:“听闻三哥前几日得了个好东西,可否让我开开眼?”
江瓒怎么也未想到江瑗是为此而来,笑道:“十来年了,也没见你好金石古玩一道啊。”
“四千年前的玉器,当然要长长见识。”
江瓒边把江瑗引至书房,边说着闲话:“确实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待到万寿节时,刚好当个添头献给父皇。”
江瑗把玉拿在了手里,沿着边缘处摸了摸。
“是良玉啊,箍壁极薄,一是玉石质地极硬,二是工匠举世无双。”
江瓒也颇为自得。
江瑗似是迟疑一瞬,才继续开口:“只是这断代……”
“你看这包浆。”
“三哥,这断代恐怕有问题。”江瑗正了正神色。
“怎么说?”江瓒的脸上多了一分好奇。
“你可知前朝时,就有工匠改良了锯子?”
江瓒若有所思。
“若是前朝以前的玉箍,用来切割的线锯会留下痕迹,切口处应有参差不齐的手感,哪怕是后期抛光打磨,依然可以摸出来。”
“至于这个——你摸摸,太过光滑了。”
“也就是说——不足五百年?”
江瑗点点头:“若是把这个献给了父皇……”
江瓒端方有礼地谢过了江瑗,留江瑗吃了顿茶。
吃茶时二人闲聊,江瓒问道:“五弟怎么对这真伪之辨如此清楚。”
江瑗放下茶盏,风轻云淡道:“无他,唯手熟尔。”
你要是摸过十几二十件的,你也闭着眼睛就能摸出来。
——这就是三皇子平日里并不是很想见江瑗的原因了。
江瑗坐了一会儿,觉得他和江瓒实在没什么话说,很快便告辞了。江瓒也觉得江瑗很烦,假假挽留了一下,乐得把江瑗送出府门。
回去时江瑗倒是很兴奋,毕竟东西是假的,他准备的另一套说辞也无须说了。
三皇子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样儿,实则多疑又睚眦必报,无论那个送礼的王怡是否知道真假,以江瓒的为人,总会让他吃个暗亏。
江瑗身心舒畅,回府让金银做了一道葱泼兔,想着偶尔幼稚一回也不妨事。
他“离开”前看的那本书还放在桌案上,书页是他之前看的地方,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把书拿起翻了翻。
一张纸在那本书的夹层里,静静地躺着。
“一别沧海,不见足下面已一十五年矣。”他读。
“今复相逢,正赶至京城孟春天,你我之幸也。”
他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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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玦去了京城最好的朱砂店,买了最贵的朱砂,又转至东市,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回到客栈,关紧了房门。
他用黄纸折了两只小鸟,用朱砂点上眼睛。
他翻出箱笼里的一盏灯,废了好大的力气,点出了一点豆大的火苗。
他把那两只小鸟点燃。
他准备给天上的那两只小鸟一点小教训。
他是鬼医,他们这一脉从洪荒传至今世,是医,也是巫。
他昨日见到的是满身伤痕的江瑗。
既然行医,他死不足惜,却偏偏让意外影响到了江瑗。
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你坏我救人,我坏你斗法,岂不十分公平?”他想。
“如此,便和始作俑者的恩怨了了,因果断绝。”
他翻开床头的一本书。
书里夹着封信。
“故人江海一别,几隔山川……”
“今日乍见,翻疑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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