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观看之人而美,而是无论何时,他都是美的。美得轰轰烈烈,永不停歇。
打进屋内的光线位置不断变化,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它们,随意估算着时间。
此时江琏应该还在上朝,他又想。
门锁“啪嗒”一声,他抬眼看去,看到了一直跟着他的侍女。
那姑娘提着食盒,又转头把门掩上,对他道:“该用早膳了。”
杯盘一样样被摆出来,是他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他是什么意思?”柳青荧问。
他也不知自己问这个有什么意思,却还是像没话找话一般问了出来。毕竟答案显而易见,江琏想让他留下,哪怕江琏即将成婚、已经成婚,他也应当作为一个主人喜欢的玩意儿留在这里。
就像每一枝水晶花瓶里的花儿,就像每一只镶金笼子里的雀儿一样。
侍女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柳青荧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他去哪儿了?他弄出了什么事?”
侍女又摇摇头。
柳青荧沉下脸,冷道:“你说。”
“二殿下先是跑去了贵妃娘娘那里拒婚,又去跪在御书房外,已经跪了一夜了。”
柳青荧闻言,怔怔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才不肯接受一般地自问自答,不可置信道:“这怎……怎么可能。”
侍女只坚定地看着他。
柳青荧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又非哭的表情。
他扯了扯嘴角,终究是笑出来了。
他越笑,侍女的表情便越难过。
柳青荧收了笑容,整个人显得平静许多,甚至过于平静。
他像闲话家常一般,淡然开口道:“我大概活不成了。”
侍女终于绷不住脸,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她起初只是红着眼圈,后来嘴唇张开,眼睛挤起,一抽一抽,哭得像个孩子。
柳青荧拉着她坐下来,用袖子拭着她的眼泪,温柔道:“六十四,你哭什么?”
他越说话,越帮她擦眼泪,她就哭得越狠。
柳青荧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六十四,别哭。我很高兴,我很高兴。”
侍女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我很高兴,他能把我当个人看,”柳青荧顿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拿我当人看的人,实在没几个。”
侍女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道:“哪怕这要你的命?”
柳青荧想了想,道:“哪怕他要我的命。”
侍女又落下一行泪。
“有纸笔给我吗?”柳青荧问。
侍女沉默地看着他。
柳青荧又笑了一下,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给二殿下留一封绝笔,你可以看,我只是想说些……我的私事。”
侍女犹豫片刻,还是给了柳青荧纸笔。
柳青荧提笔,过了一会儿,又放弃了。
此时纸上一片空白,他看着房间右侧的柜子棱角,低声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儿,他那边会不会好受许多。”
然后他又自嘲一笑,声音逐渐几不可闻:“可惜啊……”
他把纸张揉成一团,道:“还是不留一字的好。”
“你走吧,我会用早膳的。”柳青荧道。
侍女擦了擦眼泪,不肯回头再看柳青荧一眼,提着空食盒走出去,门外的侍卫再次把门锁上。
听着落锁的声音,柳青荧仿佛失去力气一般,再次坐在了门板边。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将头埋在膝盖上,肩膀耸动。
又是好一会儿,他抬起脸,深深喘了几口气。
然后他站起来。
他细心地洁面,换上一件新的干净衣服,又重新梳理他的头发,像是整理遗容般严谨。
他亦未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谁又能想到,二皇子当真了呢?他想过无数次他会怎样死去,罗列过不少死法,却也没包括这种——仔细想来甚至有些荒谬的死去。
“我该是上辈子欠了你不少。”他自言自语。
很意外的是,他甚至没有愤懑不平,没有戾气,语气竟然异常温柔。
他有些感激。
虽说二皇子马上就要害死他,他竟然感激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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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事情闹得很大,翰林院却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他们还没资格知道皇宫内的二皇子发生了什么事。
翰林院还在拟旨,拟着皇帝的赐婚圣旨。
季玦的工作依然是修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故纸堆里钻研到忘了时间,一天就很快过去了。
钱二郎今天没来接他,想必是要办什么事。
只是回到家听说江琏还在跪着,不由皱了皱眉。
“一天一夜了。”季玦道。
江瑗叹了口气,道:“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这样下去……皇帝还未见他。”
“可有其余什么旨意?”季玦问。
“亦没有。”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至少说明皇帝还下不了决断。
“拖着也好,林将军那边,也能赶些时辰。”江瑗又揉了揉额角。
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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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折断了一支笔,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他想批折子,却心烦意乱,连字也看不下去。
他“啪”的一声,把茶盏扣在桌子上。又开始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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