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明川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踩过积水往这边跑,还没等他仔细听清楚,身上便被盖上了一件披风。
“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做什么?”萧随的声音带着怒气,他弯下身子,将明川跑了起来。
明川小小的惊呼一声,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之后渐渐平静下来,道:“我看外头下雨了,想把花瓣收回来。”
“一点花值当你冒雨跑一趟吗?现下只是摔在了地上,万一磕到了头,你打算在这里等死吗?”萧随的声音比携雷带闪的大雨还要恐怖,明川缩了缩身子,没有说话。
萧随看着怀里人可怜兮兮的样子,把嘴里的斥责咽了下去,缓了缓,道:“过一会儿我去收,你不要担心了。”
明川赶紧点头,伸手摸了摸萧随的衣裳,萧随的衣服也被大雨淋湿了,但是他穿的很齐整,不像是刚睡醒的人。
“你方才是从外面回来的吗?”
“什么外面?”萧随道:“这么大的雨,我去什么外面,你当我同你一样的吗?”
明川不敢说话了。
很快回到了室内,萧随把明川放到了床上,脱掉了他的湿衣服,用被子把他围起来。
明川伸手抓住萧随,“你去哪?”
萧随道:“我去给你要点热水,淋了雨,生病了不是好玩的。”
明川觉得这人真奇怪,一会儿把自己喷的狗血淋头,一会儿没了脾气,说话又变得平静温和。
深夜大雨,明川的屋子里点起了烛火。一座绣着梅兰松竹的紫檀绢素屏风后面,热水被一桶一桶倒进浴桶里,热气蒸腾。
明川躺进浴桶里,周身的寒气瞬间便被驱散了,他打了个寒颤,美滋滋的哼哼起来。
“别动。”萧随站在明川身后,解下明川眼上湿透的白绫,用布巾仔细将他的脸擦干净。明川睁了睁眼,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萧随换了一条新的白绫,重新蒙上明川的眼睛。他躺在浴桶里,黑鸦鸦的头发浮在水面,身上一丝不挂只在眼上蒙了一条白绫,颇有种欲掩半掩,似有还无的意思。
明川自己无知无觉,正撩着水花玩,一听见身后没了动静,不由得出声,“萧随?”
“在这呢。”萧随沾湿了帕子给明川擦身子,帕子行走到腰间,停了下来。
明川身上有一块刺青,刺的是一个字。他身上白,墨青色的刺青在那一把纤瘦的腰身上便格外显眼。
明川觉得有些痒,不适的动了动。
萧随回过神,目光从刺青处移开,道:“你身上有疤。”
在明川的肩背上,有两块很小的疤痕。
“那个呀。”明川道:“那是我在蜀地留下的,蜀地多奇虫。我不小心被一种毒虫咬了,当时生了好大的痈疮,当地的一位老人用刀划破了伤口,将毒血放干净,我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疼吗?”萧随问道。
明川认真的想了想,道:“还挺疼的。”
萧随放在明川肩上的手微微颤了颤。
“其实也不算什么啦。”明川道:“约摸只是我从前被养的太娇贵了。”
“还有别的吗?”萧随问道。
明川想了想,道:“出门在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舒坦。有一回,在路上,我租车的那个马夫跟我坐地起价,态度特别差。我不愿意给他钱,我俩就吵起来了。我一气之下下了他的车,一个人走了十几里路才走到下一个城镇,脚都走流血了。”
明川趴在浴桶边沿感叹,“走路真的好累呀,我从前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那一回还是在野外,冬天天黑得早,我生怕天黑之前赶不到有人的地方,连歇都不敢歇。早知道就不逞那一时之气了。”
萧随敛眉,他在第一次给明川洗脚的时候就发现了,明川的脚上有很多的茧子,甚至还有冻疮。
“外面这么苦,”萧随道:“你为什么还在外面游荡?”
明川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道:“我觉得还行吧,也没有那么苦。”他张开手臂,做出一个环绕的动作,“外面的风景很好,遇见的人也很好。吃穿住行虽然粗糙了点,但是人总会习惯的嘛!”
明川曾经说他自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是当他真正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再简陋的吃食他都能够忍受。
后面萧随再也没有主动说话。
洗了热水澡,萧随将明川抱到床上,依旧拿被子围着他。自己半蹲下来,将他的裤子挽到膝盖上边。
明川不自在的动了动,小腿处果然有一块青紫,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可恐。萧随取来药膏,用手心化开之后覆上明川的腿揉搓。
明川下意思想躲,但是没有躲开。他的脚尖点着地,作势要收回去,脚踝却被萧随握在手里,像是落入陷阱,想跑却跑不了的鹿。
等明川重新躺进被子里,他依旧能感受到身边萧随的气息。
“你不去睡觉吗?”
萧随道:“我守着你。”
“我这里没什么事的。”明川道:“你也淋了雨,再不好好休息,身体吃不消的。”
“我现在睡不着。”萧随道:“你先睡吧,我在想事情。”
萧随这么说了,明川也就不打扰他了。
外头的雨声依旧很大,夜色深沉没有一点天明的意思。
次日清晨,云收雨定,天空像是被水洗过的雨过天晴,草木也愈发郁郁葱葱。明川虽看不见,却感受得到雨后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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