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继续道:“我瞧着他就是头脑一热,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让我教训一顿,错是知道错了,但偏能梗着脖子死咬着不肯悔改。”
这就是“我这个当老子的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还要定罪,怎么着都不服气”的意思。
陆稹笑道:“你家老太太把他宠成了金孙宝宝,不可一世到亲爹都不能让他低头呢。要我说,这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老太太没了,你们夫妻又何尝舍得他吃苦?最多不就是挨揍?”
贾代善果断道:“我这就把他送营里去!”
陆稹阻拦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现在可不行,你这个儿子正坚信天老大他老二呢,又跟你们夫妇闹着别扭,他倒是吃软不吃硬,可又不知道轻重,到了营里真给你惹出大祸来,你这一代荣府就凉了。”
前几个委托里,贾赦到了五十多岁时已然认命,爱享乐不假,但真不爱惹是生非——多说一句,贾琏挺像他的,事儿也不多,老爹死了贾赦袭爵后碰壁太多,尤其是仕途断了,他知道痛就懂得收敛,从而彻底跨过中二期。
现在嘛,还不是因为贾赦作为嫡长子,始终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
贾代善看着陆稹的脸色,问道,“要不仙子先去见一见?再看您这边打算弄个什么章程?”
陆稹要打个预防针,“我的教学手段可能比较粗暴……”
贾代善双眼放光,“您随便出手,打死算我的!”
陆稹颔首道:“说定了。”
围观了全程,史玄捧着茶盏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我的儿子真是越看越招人疼。
第二天上午,陆稹应邀前往荣国府。
贾代善姿态做得极足,直接中门大开,他亲自迎客。国公爷这等做派,落在荣府上下的眼睛里,这群人便都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位萧先生了。
话说贾代善是出了名的貌若好女,但再好看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跟他孙儿宝玉气质完全不一样,而史夫人跟丈夫贾代善站在一处,居然毫不逊色,堪称一对璧人——史夫人听说国公爷给儿子请了连她弟弟都赞不绝口的先生,哪怕身着孝服也专门出来待客。
史家在发达之前也是金陵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现在的贾母称呼为史夫人更为合适:只看外表,就能断定这个时候的她跟七十多岁的她心气脾气完全不一样。
分宾主落座后,史夫人得了丈夫的眼色,便把丈夫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两个儿子表现如何全叙述了一遍,面对儿子们的新老师,她一点委婉护犊子的意思都没有:哪怕她前两天拦了丈夫一回,不让丈夫太过手重而把赦哥儿打出个好歹来,却也坚信赦哥儿再不仔细教导,往后就不用指望了。而小儿子乖是够乖的,读书也用功,但脑子实在不灵光……
史夫人其实心里都有数:不求大儿子光耀门楣,只要袭爵后能守住家业即可;小儿子这辈子撑死能考个举人,然后选个安逸些的官职,这辈子不愁吃喝也就罢了,期间若有一二不妥,总还有女婿看顾,荣府往后如何还是看孙儿们。
聊过之后,陆稹便跟着贾代善夫妇前往贾赦的院子。
贾赦被他老子揍得皮开肉绽,趴在床上养伤,妻子赵氏正守着他。这会儿贾政也在屋里,正跟他哥哥说话,主题思想就是劝哥哥好生认错。
陆稹一进门就乐了:之前的委托,这哥俩都五十上下了,一样的浑浊又油腻。而现在兄弟俩正青春年少,只说外表,让女人一见倾心实在半点不稀奇。
不得不说,从文字辈开始,贾家的男人身上总有各种各样让人无法忍耐的缺点和毛病,但任谁都无法否认这一家子一脉相承的好相貌。
贾赦带回来的“戏子”也是京里的名角,追捧她的名门公子亦不在少数。贾赦若无出众之处,这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也不会就这么跟了他。
贾代善亲自介绍过陆稹,陆稹便请众人先“回避”一下:她有话单独跟大公子聊一聊。
陆稹进门来就随手算了算荣府去世的那位老夫人。
老荣国公夫人,也就是贾代善的亲妈,是个典型的“恶婆婆”。不曾读过书,才智也就比较“一般”,随着自家地位陡升,这位老夫人的眼界和手段几乎原地踏步。
她坚信儿子不如以前跟她亲近,都是儿媳妇背后败坏挑唆的缘故。她把她的恶意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在自己身边教养的长孙身上。
看透老夫人所作所为,陆稹难免叹息:贾母和贾赦母子失和,老夫人的确“功不可没”。然而年老的贾母居然越来越像她一直厌恶的婆婆,比如把宝玉也养在身边,导致王夫人意难平并记恨在心……陆稹也觉得挺讽刺。
贾代善十分配合陆稹,他带着人立马出门。
陆稹就笑眯眯地坐在贾赦床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你觉得你祖母说得对?她走了便没人疼你了?”她说话时故意带上了点儿专属于修士的小手段,若能一举戳中心事,必定回以心里话。
本来城府就不深,加上中了特殊的手段,听了这话贾赦可不就动容了,“我就是委屈!我爹娘话里话外就是让我上进!我喜怒哀乐他们浑不在意!”
贾赦长得面嫩,明明都二十五瞧着跟十七八似的……哪怕她对贾赦整体的观感不太正面,美人当面撒娇啊,她终究态度恶劣不起来:罢了,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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